「为什么来救我啊?咱们可没什么大交情,我虽然叫你一声叔,可也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叔……」
林娇见他不答,偏要催着问,就是想看他窘迫的样子。果然见他躲着自己的目光,含含糊糊不愿开口。心中大快,嘴上却还不饶。正逼问着,眼前忽然一黑,香烛头燃尽,塌陷了下去。下面的地鼠再次骚动起,林娇听到桌脚边又一阵窸窸窣窣,仿佛又有老鼠要爬上来。黑灯瞎火的她可没本事赶,吓得又朝杨敬轩挤了过去。
杨敬轩感觉到身边这女人似乎恨不得整个人钻到自己怀里的样子,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心里忽然涌出一阵细小的甜蜜,并没躲开她的依偎,反而柔声安慰道:「别怕,现在看不见,但我能听。不会让它们上来的。」
他确实没说大话。爬了上来的地鼠没一只能靠近林娇,全部被扫了下去。片刻过后,地鼠群终於再次安静了下来。
林娇长长吁了口气,转了下头,嘴唇却抆过了什么,微微刺痛,还有些麻痒。一愣,已经明白了过来,应该是不小心抆过他脸颊了。刚才那刺痛麻痒的感觉,应该是被他脸上冒出的胡茬刮抆所致。
黑暗之中,林娇觉察到身畔这男人的呼吸变得粗重不匀起来,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赶紧往边上挪开了些。
土地庙里再没人开口说话,只剩两人的呼吸之声和地鼠因了相互践踏偶尔发出的撕咬声。
林娇偷偷侧头看去,模模糊糊地看到身侧这男人的轮廓,现在一动不动如同塑像,和后面的那尊土地公有得一拼。
她忽然想起件事,现在这样的机会不说,以后真就开不了口了,便轻声说:「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下。就上次我跟你借钱那会儿,你在坡上不是看到我跟石青山了吗?你别误会,我跟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儿。我就把他当兄弟看的……」
林娇说完了,感觉到他还是纹丝不动,忽然生出了一丝被挫败的沮丧,叹了口气说:「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跟他没事,就这样。」
片刻后,忽然身上一暖,肩上已经被披上了一件衣服,感觉到他似乎背过了身去,说:「我衣服干了,你换下身上的湿衣服穿我的。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你躺下睡一会儿吧。不用怕地鼠上来,我帮你守着。」
林娇摸了下肩上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衣服,默默换下自己外衣,摸索着弓了身子,慢慢躺在了狭长的供桌之上,居然真就睡了过去,等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庙顶那被烟火熏得漆黑的顶,茫然了片刻,忽然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事,爬了起来看地上,昨夜那挤堆的地鼠已经不见,杨敬轩也不见了,身边只剩土地公看着自己慈眉善目地在笑,急忙喊了一声,立刻就听见男人的声音:「我在看附近有没经过的船!」
林娇哦了一声,低头见供桌一角叠着自己昨晚脱下的衣服,摸着已经干了,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他的衣服,赶紧脱了换回来,又朝外面叫道:「我衣服换好了!」
杨敬轩很快赤着上身出现。乡下男人天热在田间劳作时,打赤膊是常事,本也不算什么。林娇见他却似乎有些不自然,飞快穿回了衣服,说了声「你在这里等着,有老鼠再叫我」便出去了。
林娇的腿不能走路,且伤处看起来比昨夜肿了不少,自然不会逞强走路。无聊地透过庙门看向外面,见土坡上老鼠还在窜来窜去,庙里却不大见。大约是地鼠也不喜里头的经年烟火缭烧味,天亮了便纷纷出去。就这样一直等到将近中午,忽然听见杨敬轩长啸出声:「船家——」
林娇精神一振,赶紧坐起来翘首等待,果然没一会儿,就见他大步进来,抱了自己便往外去。
水边停了一艘小船,里面坐着七八个狼狈不堪的人,船夫竟是县衙里的刘大同。
林娇在船上之人的注目中被杨敬轩抱上了船放下坐定,听他和刘大同说话,才晓得昨夜这一场大水淹了清河县下雁来陂附近的十几个村庄。桃花村和附近几个村落因地势最低,受灾最重,余下地方水淹得深浅不一。即将收成的夏麦泡汤已是可见,比起收成更坏的消息就是人畜伤亡。
「杨大人,咱们兄弟一大早都被李大人派了过来调船救人。我一路过来时,碰见另个兄弟,说除了你们村还好,有几个地儿……时不时就撞见浮屍……」
刘大同面有不忍之色,同船的几个获救者中,有人已经伏地痛哭不已。
林娇见杨敬轩脸色沉重,看了下四周,也是暗暗叹了口气。
船一路过去,沿途又救了几个人后,终於顺流靠在了黄塘村的一个高地上。林娇见杨敬轩对着刘大同低声叮嘱了几句,刘大同看向自己连连点头便上岸离去,没一会儿竟赶来了辆牛车,杨敬轩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车上,说:「刘大哥送你进城去看郎中,你就住我妹子家里。我得空了就去瞧你。」说完转身便走。
林娇哎了一声,急忙说:「阿武!你看见阿武跟他说下,我怕他担心!还有你自己要小心!」
杨敬轩停住脚步回头,见她睁大了眼望着自己,目光微微下移,一下落在她还微张的唇上,立刻想起昨夜她为避鼠躲於自己怀中时,就是这唇瓣无意刷过了自己的脸,到现在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种奇异而陌生的温软。压下胸腔中慢慢鼓胀起来的潮涌,用力捏了下拳,朝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