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这件事,她其实也可以避开李观涛去找杨敬轩,只要把能武的情况说一下,虽然现在与自己已经形同陌路了,但这个「私」他应该也是会徇的。但是林娇最后还是否定了。实在不想再因为能武的事和他又扯上关系。

知道县长大人早上一般都会很忙,林娇昨天打听到他今天会在衙,等到了午后,估摸着他应该有点空了,收拾了下自己,便往县衙而去。到了大门,正巧碰见了衙役王军,说自己有事要求见李大人,请他务必通报。见王军踌躇说为何不先去找杨大人,林娇笑道:「我不是找杨大人,是找李大人。你就跟大人说,我知道王大丫,他一定会见我。」

王军见她不似玩笑,且从前知道自己老大和她有点暧昧前,对她也是思春过几天的,哪里还会拒绝,立刻应了下来,没一会儿便跑了出来说:「大人在书房,叫我立刻带你进去。」

林娇谢过了,跟着王军往后衙的书房里去。

这是她第一次到后头衙府。所见庭院不是很大,有几处假山小池,虽不见奢华布置,却也颇具雅趣。被带着经过一道回廊,见王军停了脚步指着前头说:「书房就在拐角过去……」

王军话没说完,林娇便见一着了便服的老者从那拐角处匆匆而来,虽与前次遇到时的老农装扮大相迥异,却也一眼认了出来,正是李观涛。

李观涛自前次在雁来陂巧遇王大丫,过后却久觅不见人,至今时常想起还心有遗憾,想不通那女子为何用假名隐藏不现。他有心重修雁来陂,因那地若真能重修蓄水,对县境里的千顷田地都件极大的好事。不敢说百年之后如何,护理得当,至少往后几十年,农事都将大有保障。但是这积沙问题不解,什么都是空想,这才一直踯躅不前。

自己近期一有空,便在书房里翻看前人所着水利着作。只可惜,各色阳春白雪甚至官场立身之类的典籍应有尽有,唯独这关系到底下民生的农事技书却少之又少。只因人人刻苦读书,大抵都想最后出人头地封爵拜相,这种农事科技,便是研究得再透彻,於己身光宗耀祖又能起几分助力?所以手头能搜到的,也就不过几本前人所传下的残册。李观涛通读不下十遍,却始终找不到彻底解淤之法,一时竟感觉无处下手。

这日忙了早间之事,午后照例到书房研究,忽听王军来报,说有女子求见有事,一听到「王大丫」三字,便如了琼浆玉醪兴奋不已,立刻便叫带进来。等了片刻,实在心急难耐,也不管自己身份了,抬脚便出了书房要看个究竟,过了回廊拐角,一眼看到个年轻女子随了王军而来,眼前顿时一亮,脱口道:「你!王大丫!」

林娇见李观涛果然还记得自己。他是朝廷命官,自己不过一个民妇,照了规矩上前要见跪拜之礼,早被李观涛拦住,迫不及待往书房里引去,道:「快来快来!本官正寻你不见,入书房再说!」

林娇跟了李观涛入书房,见窗净几明,阔大桌案之上摊了几本书,略扫一眼,见最上面的是本残破的《河防要书》,便知道他还未放下雁来陂,心中先便稳了几分。等李观涛坐下,不等他开口,自己先便道:「李大人,民妇前次在雁来陂偶遇大人,后来借了假名脱身,愚弄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李观涛抚髯笑道:「无罪无罪!不过是本官想要寻到你而已。你今日能自己寻过来,更是好事。我且问你,你前次说的你有法子治理雁来陂蓄水淤沙,可是当真?」

林娇点头道:「民妇不敢说一定。但确实有法子可用。只是需要实地详细勘测过后,若真可行,再绘出图纸试校。」

李观涛大喜道:「好,好!事不宜冲,你若方便,本官明日便派人随你一道去。」话说完,注意到对面立着的那女子年轻貌美肤光盈盈,忽然又起了疑虑,捻须试探道:「这位小娘子,本官见你年岁不大,你是如何懂得这些水利之事?莫非家学渊源?你姓甚名何?」

林娇微微笑道:「李大人,我答应助你这事,实话说是思虑良久的。我姓林名春娇,不过一普通女子而已。我知晓这些,实在有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往事。大人若信我,就求大人不要追问缘由,只管叫我去做。若不信,民女也不敢揽事上身,这就告退。」

李观涛一怔,见她说话时不卑不亢颇见气度。沉吟片刻,终於笑道:「你这样的小姑娘倒也少见!只要你真有这本事,我不问你缘由也是无妨。」话虽这样说,只终究还是有些信不过,随口便问了些水利之事。见她应对如流娓娓道来,涉及土方石方干砌浆砌工日技术等等方面竟无一不晓,且应对之中还时有些对辞极其新鲜,自己闻所未闻,心中十分佩服,刚才的疑虑顿消,高兴道:「好,好。果然是我运气好,竟把你这样的人送到了我身边。明日我便派人护送你去。」

李观涛话说完,见她只笑而不语,并未点头应下,拍了下额,道:「我糊涂了。你既然从前避而不见,现在自己找上门来,想必是有求於我。你说便是,我若能应,必定不会推却。」

林娇见他果然老到猜中自己心思,急忙跪下了道:「大人洞察人心,我便斗胆求一事。实在是我家中有个弟弟,眼疾一直在峰林医馆的徐顺那里调治,每三日要施一次针疗。他前些时日因犯了事被投入牢。他进去要半年,只我弟弟的调治却不能停下。民女找过来,就是求大人体恤,允许民女送弟弟入监牢就医,疗毕再出。」

因这案子刚发半月不到,李观涛对这徐顺还有印象,想了下,道:「这於刑律是不通。那郎中为牟利私下贩卖禁药,罪有应得,只你弟弟病情也是要紧。你既特意为此而来,本官便网开一面,准了你的事,待我写个条子盖印交代下去,往后你凭了条子送你弟弟进去便可。」

林娇心中高兴,又道谢了才起身。见他已经提笔刷刷几下写好,盖了个印鉴递过。接了过来待墨蹟干了小心折好。又应了他的问话,报了自己如今在县城里的地址,约好明日随他派来的人一道过去,正要告退离去,忽然想起件事,冲疑了下,问道:「大人,不晓得你明日要派谁来与我一道?其实也没必要,那地方我去过。我自己一人过去也无妨。」

李观涛摇头道:「那雁来陂离附近人烟之处有些路,四处又都是山地,如今入秋,白昼越发短了,你既是为我做事,我怎可叫你一个年轻女子单独过去?我衙门里的杨捕头从前随我去过数趟,熟悉那里地形,本适合此事,只他近来出了些事,差他也不方便。我便差另个叫刘大同的再叫个人护你一道过去。」

林娇今天既然过来寻李观涛,便也没指望杨敬轩不知道自己是王大丫的事。不过现在他知不知道、知道后会不会对自己以前骗他更恨一层,这些都不重要了。她问刚才那话,只是担心李观涛会派杨敬轩随自己去,只怕到时彼此相对尴尬。现在听说是叫刘大同,心便放了下来,笑着道谢了,这才告退转身,一跨出门,整个人便停住了,见门边的走廊上立了个人,不是杨敬轩是谁?他一双眼睛紧紧落在自己脸上。

不过小半个月没见,瞧着眼眶陷了进去胡渣满脸的憔悴不少。更不愿多看了。低头便要从他身边绕过,却被他忽然举了带刀鞘的方刀哗啦一声拦在腹前挡住去路。极是意外,抬脸看去,见他侧脸过来正冷冷盯着自己。

身后李观涛这时已经听到响动出来,朗声笑道:「敬轩你何时也来了?刚才为何不进来同听?这女子便是老夫从前叫你找了许多回的那个王大丫。真个少见的能干。往后老夫就靠她重修雁来陂了。」

杨敬轩慢慢放下拦住林娇的刀鞘,目光从她神采照人的一张脸上收回,对着李观涛道:「我方才过来在门外时,也听到了。」声音里略带了丝旁人不易觉察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