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 / 2)

杨敬轩收好瓷瓶,回头看着林娇道。见她歪着头趴枕上不动,只睁着双眼睛望过来,朝她微微一笑,便转身出了屋。

林娇见他真就这样走了,心里忽然又掠过一丝失落。没一会儿招娣送来了吃食,林娇吃了几口,忽然想起自己的脸面问题,急忙叫她递过镜子。

她脸上被刮破,本也是有心理准备的,等一照,看见脸上脖颈处几道明显划痕,越看越觉刺眼,想起自己刚才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在和杨敬轩说东说西,顿时丢下镜子不想再看第二眼,胃口也没了,觉浑身又酸痛起来,叫招娣把水盆子和吃剩的东西都收拾走,自己便躺在榻上闷闷睡了下去。

昨夜先是受了惊吓煎熬,后半夜回城在马车上也没睡着,现在一静下来,确实觉着整个人十分疲惫。只越想睡过去,人却偏睡不着。一会儿想着昨夜杨敬轩如做梦般地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救了上去,一会儿想着他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会儿又想着自己先前对他的口出恶言,愈发烦躁起来。

现在他人走了,凭良心说,她自省自己刚才确实不应该用那样的口气对他说话。

说话的方式有千万种,好言一句暖三冬,恶语伤人六月寒,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觉得自己确实已经不再想与他纠缠下去了,但是偏偏却选了最差的一种表达方式,而且不加考虑,几乎全是凭了下意识。

她本来也是个在别人面前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她想让别人知道她高兴,别人看到的就是高兴,反之亦然。就像从前她面对杨敬轩时的种种情状。但是从昨夜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她开始,到后来他表现出的各种反常,她就觉得极不适应——他好像变了个人。

她分析了下自己的言行举动,最后觉得除了死没良心外加无理取闹之外,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形容词了。忽然又想起从前偷偷看过的不少小言文,貌似强大的男主面对肆意挑战他各种底线的矫情女主,最后忍无可忍发飙时,总是要咬牙切齿抛出这么一句:你不过就是仗了我对你的喜欢!

这个想法让她顿生恶寒。莫非自己现在就类似於那种从前招她鄙视的矫情女人?仗了那男人对自己的喜欢——他喜欢自己,这点瞎子也看得出来,所以才在他面前肆意拿捏出各种高调姿态?

林娇越想越是沮丧,根本就睡不着觉,没到中午就起身了,挪到前堂理了下堆积了几天的账目,算出上个月刨去所有成本,净赚了将近十五两的银子,心情这才好了些。又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几乎是用命换来的那些工程数据,反正漫漫午后没事干,便回了屋子取出记录数据的簿子和供演算的纸张,扑在了桌子前开始各种繁杂冗长的计算。

她工作起来极投入,心很快就静了下来。一个下午都在演算所需的数据,终於算过一遍,但还需要再反复验算,发现已是冲暮,屋子里光线很黯淡了,便起身点了灯。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又去前堂拿了两个新蒸出的馍,回来一边咬一边继续验算。这一坐下又是一个时辰,终於等手头数据都初步无误了,誊抄了出来。这才抬起有些酸痛的头颈转了几下,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地高举两臂,想伸个长懒腰。她却忘了今日不比往昔,胳膊才举过头顶,就觉右边后颈肩膀处一阵抽筋,臂膀被吊在半空收不回来了。

林娇呲牙嘶嘶了几声,赶紧用还能动的左手托住右臂,想慢慢放下来。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沉稳而踏实,这才想起杨敬轩早上离开时说过晚上还要再来帮她上药,知道必定是他来了。心微微一跳。知道要是被他看到自己这时候还在弄这些,不定又要教训几句,顾不得还抽筋的后背,丢掉炭笔赶紧扑向了身后的床榻,翻身上去便朝里睡过去。

杨敬轩叩了下门,没听见里面有动静,想起刚才问招娣时,招娣说她一个下午到现在都坐在桌前写写划划的,连晚饭都不过只咬了两个馍,知道她还没睡,便推门进了屋,见她正朝里卧在榻上,一动不动仿似睡了过去。

杨敬轩到了桌前,扫了一眼,见满桌淩乱画满各种陌生符号的纸张,边上的碗里还丢了半个吃剩的馍,回头,见她还躺着不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到了她身侧道:「我不是叫你好生歇息吗?招娣说你一个白天都在弄那些?连晚饭都没好好吃?」

林娇见他已经晓得了,自己抽筋的肩膀又实在疼痛难耐,终於睁开眼,有气没力道:「我刚……闪了后背,现在还疼……」

杨敬轩问了缘由,知道是她刚伏案太久一时大意过度抬举手臂所致,略微皱眉道:「你后背本就肌筋挫伤,我才叫你躺着好生歇息。你怎的这么……」

他本来是想说她「这么不听话」,忽然想起她一直就是不怎么听自己话的,说了也是白说,只好把后头的三个字给隐了去,只伸手将她轻轻翻身过来令趴好,照她所说部位揉压片刻,又抬举她手臂慢慢伸展,问道:「好些了没?」

林娇觉那阵抽筋终於过去了,低声说道:「好些了。」其实还想对他说声谢,却不知为何,死活就是开不了口。还在纠结着,见他已经看向放瓷瓶的地方说:「我给你上药吧。」

白天因身上上了药,所以林娇并未洗澡。昨天起一直到现在,今夜无论如何是要洗下的,先前伏案时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看着他说:「等等,我先洗澡。洗完了你再上药。」

杨敬轩一怔,立刻说道:「那我先去阿武那里看下。我叫招娣送水来,你好了叫我。」说完便急匆匆起身出去。

林娇见他走得急,表情仿似有些不自然,心情又好了几分,等招娣送来了热水,慢吞吞地洗了澡,换了身宽松的家常软衫,闻到自己从头到脚都散出一股花香味儿,照了下镜子,见烛火里面颊上那几道伤处也不大明显,心情更好,这才打开房门,冲着对面的屋子叫道:「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