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放下信,望着天花板出神。穿越至今,已十九载,能在她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多,而此回平叛的主将孔彰就是一个。她曾在丛林征战,数次穿梭于敌人的地盘。便是有着现代仪器的毒贩,也没几次能这么快反应抓人的。哪怕她此生身体素质不算绝佳,但毕竟经过专业训练,硬生生的截住了她的行动,可见其布防之缜密。
缺人缺疯了的管平波内心在呐喊,这样的主将想要!想要!手指不自觉的敲着信,怎么样才能诱使孔彰打飞水?而老虎营,又如何利用崇山峻岭,把那只绿眼睛的小豹子抓个正着呢?
管平波登时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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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贴心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管平波曾经惊鸿一瞥,不能看尽孔彰调度之全貌,但对比着百户所的熊样,便可以称之为本朝牛人。不管是否天资卓绝,用来打本朝的地盘绝对够使了。也大抵只有那昏庸无能的朝廷不放在心上。且孔彰当夜反应极快的亲自出马抓人,就知道他属于那种身先士卒的典型悍将。
将领分许多种,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有一马当先悍不畏死的。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缺陷。儒将沉稳有度,但赶上不大好打的仗,便多有掣肘;悍将飞扬跋扈,可果真要打硬仗时,就容易有突破,兵士们也服气。军中乃血性男儿汇聚之所,哪能不崇尚那武艺高超性格张扬之辈?偏生老虎营内,营长为女流,再是能干,气势上也略逊一筹。满营扒拉,也就一个谭元洲有点军中认可的“人格魅力”。下剩的韦高义,还不如张金培那土匪出身的呢!
管平波回忆起孔彰能压制的她丝毫不能反抗的力量,哈喇子差点流了一桌子。没希望逮着他时还不想,眼瞅着人家要往南边来,管平波当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百爪挠心!也瞬间明白了,为何当初窦向东对她那样慈眉善目。要是孔彰肯降,她也愿意这么惯着啊!少年英才,哪个当老大的不爱?杨修那般作死,曹操还憋了那么久才舍得杀他,换个人试试?早就剁了!
更别提他还是骑兵。管平波训练步兵还有点经验,骑兵是神马?对不起,没见过啊!就她上矮脚马都不大利索的资历,想训出骑兵简直天方夜谭。然而孔彰不单是骑兵,他还擅长带兵。上回朝廷平叛时,独他战果最佳。也就是说,只消后勤有保障,这种角色八成是指哪打哪的神器!便是因年轻稍有不足,管平波一肚子军事理论可劲儿倒,还怕浇不出个一代名将来?想到此处,管平波几乎痛心疾首!痴迷陆观颐的偏偏是李恩会,她美人计都不好使!孔将军,孔美人,你喜欢什么?本营长一定给你弄来!
可抓个悍将谈何容易?便是抓着了,人家搞不好给你来个宁死不降。老虎营是她一手一脚打下的,营内的核心哪个不是被她打到服气的?可外人愿意听女人的话,在这个年代何其艰难。更遑论她与孔彰头一回见面就是被他摁着暴打,第二回见面她弱柳扶风的差点当人面栽倒。管平波悲愤的想,老天,那一段能清档重来么?
管平波揉着额头,继续分析。从窦家听来的零星消息来看,孔彰过的并不如意。在西垂长大,对朝廷恐怕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管平波无比人渣的考虑,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他嫡母与子女都拐来呢?这年头通信过于不便,管平波对京城两眼一抹黑,只得提笔写信给窦家,而后唤了通讯员进来,吩咐道:“这封信你发去窦家,同时你传令下去,立刻令陆镇抚赶来飞水,辎重等物压后,我有要事相商!”
通讯员应声而去。
京城。
朝廷的效率果然低下,首先就是兵部的督官选不出来。端悫公主放话在前,哪个想去蹚浑水?就端悫那把纵奴行凶、霸占良田、抢夺店铺、街道上策马横冲直撞等言官敢怒不敢言的事儿干了个遍的性子,万一孔彰战事不顺,她一准把锅扣兵部头上。惨烈的是兵部的确不干净,将领在外打仗就不可能捞着粮草盔甲兵器齐全的。旁的武将他们自有法子推诿,邵晖云便是这么冤死的。可你敢坑端悫的驸马么?文臣们面上瞧不起勋贵驸马,果真硬杠上了,端悫伸出爪子挠人,君为臣纲前,你不跪也得跪!撑死了背地里痛骂两句公主不贤德,那又怎样?把她骂成臭狗肉,只要她不谋反,她就是公主,谁也奈何不得。史上泼辣的公主,可就没有一个好惹的。
为此,兵部人人自危,上蹿下跳的送礼讲情,都不愿接倒霉催的差事。晋王也不想孔彰折了进去,没有文臣搅和更好。有端悫在,太监也不敢很嚣张。事已至此,倘或孔彰真能挣下军功,夺回失地,太子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而太子却不是真昏聩,知道孔彰是要替朝廷出去打仗的,把孔彰唤至跟前,一脸真心实意的殷殷嘱咐道:“邵将军之死,孤至今日都心痛难忍。妹夫此去,万万保持书信畅通,但有小人,不拘告诉孤还是你九哥,万别怕事。孤调了百门弗朗机与你,料定贼人的大刀长矛不敌。故,此去你先攻潭州,你初来中原怕是不熟。叫孤告诉你知道,潭州乃中南的火.药库。贼人奸诈狡猾,但有吃亏,必想方设法夺你佛郎机。倘或他们有了火.炮,又守着火.药库,更难对付。”
说着,太子叹口气道:“潭州与雁州你须得速战速决。朝廷的物资……罢了,算是孤等无能。孤只教你,你且把火.药库拿回手中,再打下盐矿,以盐养战,巴州便不战而胜了。万别直冲着巴州去,仔细叫窦向东与赵猛合围你,切记切记!”
孔彰看着太子,有些发怔。他与太子打的交道极少,好好的重骑兵被派去打山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太子坑晋王,拿他当炮灰。然则这番嘱咐,又不像似那等争宠斗法的。武人肠子直,分辨不出是哄他还是真心。只先取潭州之事,与他不谋而合。遂躬身行礼道:“臣遵旨。”
孔彰身量极高,太子比他矮了整一个头,够不着肩膀,只拍拍他胳膊笑道:“孤一向事多繁杂,与你不曾好生亲近过,也就不说场面话了。常言道湖广熟天下足。湖广两郡乃朝廷要紧的粮仓,如今尽数易主,孤日夜难安。派你出去,是实没别的法子了。你切莫怨哥哥狠心。你细想想,倘或咱们治理不好天下,史上流落贼人之手的皇家子孙是何下场?到那时,只怕哥哥做不来手刃亲骨肉之事。望妹夫体谅。”
太子的话可谓可怜了。太子先前一时冲动,恨晋王害死了邵晖云,发狠也要害死晋王的人。过得几日冷静下来,又怕孔彰果真吃了亏。晋王上位,总归不好赶尽杀绝,后代只是没落些。若是天下易主……太子想起北宋末年帝姬宗妇的遭遇,生生打了个寒颤。到底舍不下基业,倒真是为孔彰竭力周旋。可惜圣上并不信任太子,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孔彰此生所恨,姓唐的排在首位。圣上、淑妃、晋王、端悫,时时刻刻想剁了他们。叫关了几年,心中恨意不但不消,反更胜三分。见了太子,着实有些同情。几句交谈,便知太子是唐家难得的和气人,比晋王和端悫那对跋扈的兄妹好百倍,不明白圣上怎么就放着个好好的太子不要,总想着立晋王那个草包。他哪里知道,就是太子赞誉颇高,才碍了皇帝的眼。休说绝算不上明君的当今,便是史上赫赫威名的汉武唐宗,哪个的太子落着好了?后世临近退休的老干部,还整出个六十岁现象,不折腾一圈不干休,此时才到哪儿呢!
但眼下的局势,孔彰也是头痛欲裂。他前几年心心念念回姜戎,想的是天高任鸟飞。谁料他岳父居然短短几年间一统姜戎,俨然入主中原之势。他一个褐发绿眸的、在异域长大的中原人,夹在两头怎生是好?陈朝太.祖正是叫异族压的喘不过气来,才携百姓抵死反抗,复了汉家河山。他到底陆氏亲手抚育长大,过小日子他愿选姜戎的自在,于家国大义上,实做不到眼睛一闭,安享驸马荣华。当日与李恩会赌气说姓孔不如姓姜,可他再是讨厌孔家的虚伪,要他改了姓,也是不肯的。大不了另立一宗,绝口不提原孔家便是。
孔彰本是无数人捧着娇着长大,入京后才头一遭尝着委屈是什么滋味。偏生又不是正经官场磨砺,镇日里叫关在后宅跟那些狗屁倒灶的婆子丫头斗法。半点本事都来不及长,就碰上这等史上不知坑死过多少人的两难选择。他一个少年人能捋的清楚才怪!事到如今,去打土匪倒是件正经事,或许打打土匪,便能决出前路也未可知。略带感激的与太子细细说了自家南下的大致作战计划,又问太子学了好些南方的气候常识,足足在东宫呆了一整日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交谈。
眼见天色不早,太子亲把孔彰送出门外,低声道:“回去你只管推到孤絮叨啰嗦头上,表现的不耐烦些,省的叫他们疑你。”
孔彰演戏演的心力交瘁,见了太子的模样,忽的心中一酸,不由道:“太子辛苦了。”
太子笑着点点头:“去吧,男人当做大事,休把辛苦委屈挂在心上。你还年轻,不知何为宦海沉浮。将来更艰难的日子还有呢。家去把《孟子.告天下》默写一篇送来孤检查!”
《孟子.告天下》里有那赫赫有名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之句。一语说的孔彰笑开了,冲着太子恭恭敬敬的磕了头,从容告退。
太子嘴角勾起一抹笑,与其把孔彰坑死在南边,不如收归麾下更划算,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