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2 / 2)

他说罢笑了一声,捻起一柄虎牙枪,掂量了一番:「我方才察看过,营地西面堆了不少干茅草,上千捆不止。你说这猛火油配上干茅草,做得什么?」

卓木青想也不想接上:「烧营。」

纳兰峥望了眼天际自西向东翻涌的团云,道:「黄昏时分将有最末一批新兵入营。营地陈设西疏东密,营房多在东向。今日恰逢天干,且刮西风。明后日则约莫有雨。」她说完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一串话,问他们,「应当便是今夜了。救是不救?」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救。」

三人至此也算摸透了狄王庭,或者说卓乙琅的心思。

大穆西境一带百姓众多,狄人如今缺兵,亟待添备军力,自然不得放过现有的青壮。但汉人於武天生弱狄人一截,要将这些初出茅庐的「童子鸡」养精必得费一番气力,狄人恐怕没那耐性一步步慢慢来。

欲意花最短的功夫挑出最强悍的,将他们在最短的时辰内养成能够挡在狄人前头冲锋陷阵,勇猛拚杀的士兵,最简便的即是将之逼上死路。

活下来的就是能人。至於死了的,卓乙琅不会在意少些废物。

且除此外,还有十分要紧的一点。如今江山初易,尽管大穆的朝廷割地求和了,可云贵川陇等地的军民却并非全心归顺,以至狄人开春以来几乎日日忙於镇压各地暴乱。倘使他们猜的不错,卓乙琅是预备将纵火烧营的事嫁祸给这些顽固不化的地方军民,好叫汉人对付汉人,使得大穆自内里缓缓分崩离析,最终彻彻底底归心於王庭。

入夜后,湛明珩托卓木青在营房里头照看纳兰峥,抓了吴彪去洗脚。

两人在外头磨蹭半晌,回来时,吴彪手里多了两柄刀,一见几人便问:「来来,都过来瞧瞧!我说我左手这柄叫『雁翎刀』,右手这柄叫『苗刀』,王行非说得反一反,你们倒给评评理!」

纳兰峥与卓木青抬起眼皮,一瞧便知吴彪说得不错,却是谁也没说话。湛明珩能不认得这俩玩意儿?他便闭了眼也认得罢。

钱响见状嗤笑一声,看向湛明珩:「你竟连雁翎刀与苗刀也分辨不得?」

吴壮则讲得委婉一些:「阿彪说的恐怕不假。」

吴彪便得瑟起来:「你瞧是不是,还与我争呢!来来,一个铜板!」

湛明珩的脸色黑得很不好看,掏了个铜板丢给他,随即作出一副很伤面子的神情,说:「睡了睡了。」

吴彪一提手里头的刀:「不是说好了,谁输了谁便拿回落兵台去的?你这都要睡了,它俩如何办?」

湛明珩瞥他一眼:「三更半夜的谁闲得查验兵械?你搁屋里头,我明早再拿回去便是,出了事算我的。」说罢转头铺被褥去了。

纳兰峥悄悄抿嘴笑了一下。真是难为了他,想给自个儿与卓木青配个刀,竟为了不惹人起疑这般大费周章,也不知都糊弄了吴彪什么。

营房里熄了烛,几人陆陆续续睡下了,不一会儿,吴彪与吴壮那曲高和寡般的声势便起了。

纳兰峥却只是闭目养神,并未入眠。约莫临近子时,一阵西风大作里,隐约听得营房的门被「啪嗒」一声落了锁。她蓦然睁眼,轻扯了一下丝线。

湛明珩自然也不曾入眠,见她如此,伸手探进她的被褥,在她手背写了两个字:安心。

纳兰峥便闭回了眼。

却是子时过半,四面忽亮起一片火光。浓烟四起里,隔壁营房有人反应过来,大喊道:「天杀得,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