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怕她误会,觉得他不择手段利用了顾池生,故而迂回着与她解释了。纳兰峥自然也是信他的,何况他说得不无道理。忠君与师恩,孰轻孰重难论,湛明珩如何会冒险呢。得亏顾池生后来不曾辜负他的期望,择忠君而弃师恩,甚至如今娶了三姐,更表明了内心立场。
这的确是桩大喜事,不论於魏国公府或於湛明珩。只是纳兰峥却不免蹙起了眉,问道:「倘使公仪阁老当真做过不利於你的事,来日归京,你当拿他如何?」
湛明珩不意她不关心顾池生,反提及了公仪歇,答道:「国有国法,非我一人说了算数,现下我手头也未掌握证据,尚且无法断言。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纳兰峥摇摇头,笑笑道:「没什么,好奇问问的。」
湛明珩闻言也未多追究,似是思忖起了别桩事。纳兰峥见他如此,便凑他近一些:「近日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总瞧你苦大仇深的,卓大哥也是。」
他想了想,伸手揽过她:「是咱们或许快要回京了。」
她靠着他的肩半抬起头:「既是得以回京,你怎得不高兴?」
湛明珩摇摇头,示意没有的事,道:「当然高兴。」
……
未过几日,纳兰峥便晓得他何以心事重重了。许是双生子的心思确有微妙相连之处,卓木青直觉有异,及早察知卓乙琅或有起兵之意。而这看似凭空生出的猜测,却与湛明珩此前查得的云贵川陇各地兵力调集情形不谋而合。
八月末旬,历经大半载休养生息,卓乙琅亲率三十万先锋军,踏破了大穆的关隘,由湖广切入,短短数日,直逼大穆腹地。
九月伊始,先锋军刀锋一侧,雷霆般火速北上,整支军队持续纵向深入,直向穆京而去。
九月下旬,包括断鸣营在内的云贵川陇四地新兵作为后续补给军队受命前往支援。
十月中旬,先锋军一路告捷,西华的青色战旗飘扬在了河北省境内。至此,穆京可望。
是夜,纳兰峥等人身在河北省境外等候军令指示。
这一路北上,她渐渐明白了湛明珩此前的深思熟虑从何来。此战於湖广至穆京一线的百姓无疑是一场祸患,可於他却反倒是翻盘一搏的好时机。大穆的江山在湛远邺治下愈是分崩离析,来日朝臣便将愈多倒向他这一边。是以於私,他不该出手阻止此战,甚至当往里头添柴加薪,可於公於心,他做不到作壁上观,更无法不择生冷。
湛远邺为夺嫡能够置百姓於水火,而不至良心不安,他反覆思量许久,无论如何效仿不得。反倒冒险传信回京,将此战情机要及早知会与卫洵,嘱托他务必联手右军都督府与中军都督府做好布防。
右军都督府原本的下辖地早在此前割地求和后尽归狄人所有,湛远邺有意借此打压魏国公府,故而索性架空了纳兰远。却是湛明珩布置在朝中的暗桩几番联名上书,道右军都督府不可虚设,否则大穆西境恐遭灭顶之灾。湛远邺无法,只得从头划分五军都督府下辖的卫所。
只是他也使了一招阴的,因知晓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谢岂林与魏国公府及昭盛帝关系甚深,便趁机从中分去了他的一部分统兵权,交还与纳兰远。
如此一来,右军都督府与中军都督府这两块於他而言暂且无法驯服的地界,势力总和便无上涨。
可湛远邺防备不及的是卫洵。他将卫洵安插在对京城戍卫至关重要的后军都督府里头,自以为如此便彻底掌控了京城命脉,却反倒恰好给了「死而复生」的湛明珩还击的可能。
卓乙琅预备攻入京城的前夜,明河在天,星月交辉。
世人皆知的是,大穆的天又要变了。世人不知的是,这一次,谁将浴血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