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的合卺礼极为考究,素有「三饮三馔」之说。也就是每一回交杯过后,皆要在女官服侍下辅以吃食。
殿内布置喜庆,正中一张足有丈长的桌案上边搁了各式金器盘盏,各有象征的胡桃木碗,胡桃木托,胡桃木锺子等物,罗列得相当齐整。
两人一道坐下后便被奉上斟了七分酒液的金爵,各执一爵,双臂相缠,凑至对方唇角。
纳兰峥劳碌了整日,此刻手都有些不大听使唤,竟至爵中酒液微微发颤,荡起了波纹。湛明珩垂眼一瞧,悄悄扣紧了她的手臂,借力与她,才算全了第一回 合卺。
如此反覆三回,吃了三样象征吉祥如意的点心才算礼毕。女官们及赞礼者汇至一线退了下去,再有一行婢女上前来,预备服侍湛明珩与纳兰峥各自沐浴更衣。
俩人至此仍未能说得上话。
内殿至净房有不少一段路,恰好用作消食。纳兰峥卸了一身的重负才算松快了,入了浴桶后被服侍着好生揉搓开了筋骨。水汽氤氲得厉害,叫她昏昏沉沉,疲累得睡了过去,直至身边的婢女硬生生唤了她好几声,方才起身穿戴好,游魂似的去往寝殿。
湛明珩比她先拾掇完,一身常服衬得肩宽腰窄,坐在拔步床的床沿翻了本什么册子,眼见得多数时候眉头深锁,偶尔露出些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看得十分入迷。且是入迷得忘了侧耳细听,以至纳兰峥离床榻只剩一丈远了方才一顿翻页的手,迅速将册子往袖子里头一藏。
亏得纳兰峥尚且有些迷糊,也未全然看清,等凑近了才奇怪问:「你翻什么呢?这么认真。」
湛明珩泰然自若,正色道:「本想处理个公文,既是你来了便不翻了。」说罢给四下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继而拉她一道在床沿坐下。
纳兰峥困倦时反应要比平日冲钝一些,揉揉眼睛「哦」了一声。湛明珩瞧她这冷淡的瞌睡模样,脸登时就黑了:「你是几日几夜没得合眼了?」
她也自觉不该,霎时停了揉眼的动作,强打了精神,朝他笑了一下:「是浴桶的水太暖和了,我在里边睡了一觉,还未醒神。」说罢就觉湛明珩死死盯着她的脸,一瞬不瞬。
她奇怪地摸摸脸蛋:「我的妆没洗干净?」她只顾睡觉,的确都不记得自个儿何时洗的妆,全交由婢女们折腾了。
湛明珩却竟「嗯」了一声,随即拽了她的手腕,将她搂进怀里,也没个征兆地就去叼她的唇瓣,一面含糊道:「没洗干净,我来……洗……」
纳兰峥一下醒过神来,彻底记起了此刻情状。此前与他同床共枕惯了,一道坐在床沿也觉无甚紧张,竟是在浴桶里睡了一觉就忘了今时已不同往日。她的余光瞥见一旁燃得正旺的喜烛,心也似与那火苗一般蹿动起来。
湛明珩高挺的鼻梁随这番动作抵向了她的脸颊,触及之处恍惚一片滚烫。
但他并不急於攫取湿润芬芳,只在她两处唇角来回辗转,多时后绕行别处,一路吻过她的鼻尖,眉心,再落下来去吞咬她微微染了层红晕的耳垂。
纳兰峥再无须勉力强打支撑,她太精神了,精神得浑身每处关节都起了颤栗。铺天盖地皆是他惊心熟悉的气息,反反覆覆的耳鬓厮磨里,也不知是忐忑或是失力,她被他吻得喘息不止,手脚绵软,只得任他施为。
湛明珩见她面泛红潮,蜷曲的睫毛因双眼紧闭不停打颤,再按捺不住,顺势就将她放倒了下去。却是手方才伸出,还不及抽起她腰间系带,就被她推了一把胸膛。
人都在他身下了,还妄想推得开他?他动作一顿,支起手肘,好整以暇地垂眼看她,似是预备好好瞧瞧她忽然喊停是想做什么。毕竟此前有过太多回戛然而止的经验,他早已被她练就得能将体内那团火掌控自如了。
可纳兰峥也实在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只是总觉方才那一觉睡得极不对劲,将她酝酿了一整日的心绪都给撵跑了,故而缺了点准备,心内有些不安。她盯着他,干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子一溜,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湛明珩……我们……」
湛明珩微笑,沉声:「嗯?」
「多久没对弈了啊?」
「……」
纳兰峥见他哑然,揪准了时机道:「你陪我下盘棋吧……好不好?」眼光里透出十二万分的期许。
湛明珩失了起先的从容,咬牙切齿起来:「……你确定?」
她点头如捣蒜。
他深吸一口气,忍耐道:「下完了呢?」
「完了就……」她面露难色,晓得他是有意调侃,却是此刻有求於人,没法不应,只得心一横,含蓄道,「就随你……」
於是乎,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时,皇太孙与太孙妃就这样在宽敞的拔步床里边相对棋盘而坐,对起了弈。
湛明珩郁卒地托腮於案沿,手下却丝毫不留情,辟里啪啦地将纳兰峥落的子堵得出门无路,一面状似漫不经心地冷言冷语道:「纳兰峥,你的棋艺退步了啊。」似含教训之意。
她本就是只想拖延些时辰罢了,压根没心思下棋,更别提静下心来破他的局了,故而一路失守,招招皆被杀退,眼见一盘棋不过半盏茶工夫就要了结,只得哭丧了脸看他:「你不能让让我的吗……?」
让让她?让让她是要将这棋下到天亮去?
湛明珩冷哼一声:「你不是素来不喜别人让你?」
纳兰峥面上带了些讨好的笑意:「你如今不是『别人』了嘛!」
这话听着总算还挺舒心。湛明珩觑她一眼,拣了个空处落棋,让了她一子。
只是一盘棋终归下不得太久,再过半盏茶,纳兰峥还是输了。眼见棋盘被收走,湛明珩欺身过来,拔步床内复又归於一片暧昧,她忽然摸起了肚子:「湛明珩……」
他的脸已快黑成焦炭了,一面靠近她,一面眯起眼冷声道:「你有本事就说你肚子饿了,然后豪吃一顿,再说你要消食,消完了再摸一遍肚子,说你想去大解。」
他怎么知道的!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纳拦峥被他逼至床角,只好腆着脸尴尬道:「只是有一点点饿……不吃也没事的……」
湛明珩却充满邪气地笑了一下:「不吃?饿坏了可如何是好,当然得吃了。」
她眼睛一亮:「真的吗?这会儿御膳房还存了什么吃食?」
「呵呵。御膳房没有吃食了,你跟前倒有。」说罢忽然凑上去,俯了首拿嘴一把扯开她的衣襟,低哑道,「吃我就是了……」
一刻钟后的纳兰峥勉力瞧了一眼将他围堵在床角,一手锢住她肩,一手四处游移的人,头昏脑涨地想,到底是谁吃谁啊。
他这一顿埋头苦吃也太久了,即便她得了床角倚靠,身子依旧一阵阵地发颤发软,像是随时都要瘫倒下去。
湛明珩百转千回地品攫甜果,听她万般隐忍却仍不住破碎出声,只觉心旷神怡,再不得顾忌她,稍稍变换了个姿态,趁她尚且茫然无措,一个干脆狠狠跃马横戟而上。
纳兰峥毫无防备,吃痛之下险些呐喊出声,方才化作一滩烂泥的身子复又绷紧,眼眶里一下溢出泪花来,也不知是因这一刻的彻底交托而激越涕零,或是当真疼得受不住了,啼哭似的叫他:「湛……湛明珩……」
湛明珩也因此举失却了此前不紧不慢的步调,拚命喘了一阵才压抑下了什么。他停在那处,一面轻柔吻去她颊边泪花及额间细汗,一面疼惜道:「洄洄……不哭,我轻一些……」
烛影摇红里,无数起始细微,后愈发不得抑制的响动激荡回旋在殿内。身在其中之人,宛似於大海之上驾一船星辉悠悠荡荡而行。
逐浪飞花,漂泊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