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嗨,你的锅铲 映漾 4951 字 5个月前

「真是……」冲稚涵知道自己又笑了,「要命了,我这多愁善感的真他妈是时候。」

「……冲稚涵。」齐程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闭上眼睛,放松,这样才能哭出来。」

「……哭屁啊。」她还在强,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想到爸爸让她猝不及防,可是却又怎么都压不下心里面的酸楚感。

她如果哭了,齐程发病了怎么办?

他已经那么努力的维持着正常的心跳血压,她却还要到处散播负能量。

「我就是姨妈来了情绪低落。」齐程微凉的手心仍然捂着她的眼睛,力气不大,但是始终没有离开。

冲稚涵闭上眼睛,因为他微凉的手心,眼角开始变湿。

「我还不至於那么没用。」齐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他似乎坐了起来,把她抱在怀里,「我现在唯一还能发挥点作用的,也就只有安慰你了。」

「……你坐起来头不晕了么?」鼻音开始变重,冲稚涵两手紧紧拽住齐程的围巾。

「不晕了,你好像把负能量都吸走了。」哄孩子的语气。

却终於,让冲稚涵的眼泪流了出来。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了。」怎么就从齐程的爷爷突然想到了爸爸,这么多年一个人都从来没有那么难受的时候,为什么偏偏在陪着齐程回洋房的时候变成这样。

「……我太讨厌我自己了。」眼泪开始止不住,冲稚涵拉下齐程捂着眼睛的手,「我觉得我不能当你的女朋友,我配不上你。」

齐程脸黑了一下,在她说她不能当他女朋友的时候,他下颚缩了起来,防御性的。

然后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抓住了他的围巾,抹了一把脸。

……

「这种话,我听了,会发病。」齐程抬起冲稚涵的头,给她看自己的监控仪。

在她变脸道歉前,用另外一边的围巾帮她抆掉了脸上的剩下的水渍。

「我不要再听第二遍。」很认真,很低沉的嗓音,看着她的眼睛说的,说的无比郑重。

「我……」冲稚涵呐呐的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程的表情和态度镇住了她,她又张了张嘴,最后却只能点点头。

齐程,有点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主动权已经渐渐的不在她身上了。

这个病了十年的看起来温和有礼的男人,渐渐的,一点点的开始主动。

这段感情,最先告白的人,是她,但是到现在引导这段感情一点点的走向完满的人,却是他。

很奇怪的,这个在她摔跤的时候拉不住她只能陪着她一起摔的男人,居然能带给她那么强烈的,自己正在被保护着的感觉。

他知道她发脾气,是因为缺乏安全感,为了给她安全感,他走出了自己的安全堡垒;他知道她心里面有些伤口,无法碰触,哭不出来的时候,捂住她的眼睛,让她放松;他顾及她所有的小情绪,分析原因,然后陪着她一点点的解决。

润物细无声的主动。

然后,今天,在她又一次口无遮拦的时候,他几近霸道的跟她说,这样的话,他不想再听第二遍。

齐程,在治癒之前,就已经在主动,齐程式的,努力的,在实现他心里面那些从来没和她说过的承诺。

「下一次,身边应该带块手帕的。」齐程却又换了话题,仿佛刚才那个强势的样子是她的幻觉,「好点了么?」

冲稚涵又点了点头。

「为什么每次提到你爸爸,你总是愧疚大过於伤心?」车后座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但是要让冲稚涵这样主动提自己的爸爸很难,他那么长时间里一直想等她主动,却只有这一次,她主动提起,并且没打算立刻结束话题。

所以他忍着头痛和晕眩坐了起来,忍着车窗外面晃来晃去的灯光,把注意力都放在冲稚涵身上,看着她因为他的问题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眸。

「不想说就不说了。」他迅速的心疼了,因为冲稚涵那一瞬间空白绝望的表情。

这可能是她笑着哭的根源,他一直隐隐的知道,今天问出来看到她的表情才真的肯定了,冲稚涵心里最最难过的事情,来自于对她爸爸的愧疚。

知道了就好,他抱住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他并不需要知道全部,只要知道她难过的根源就好。

然后慢慢的,补好她心里面的洞,起码让她以后难过的时候,能哭出来。

她这样外放的性格,憋着哭不出,得有多难过。

***

「重症监护室,一天的医疗费用是一万六。」冲稚涵却还是开口,头闷在他的外套里,「我爸爸住了一个月。」

「债主一直到家里找我们讨债,现金又全都交给了医院,所以我想过卖房子。」

「卖之前,我们去医院找我爸,那时候他已经很虚弱,因为钱不够,止痛药用的不太好,所以最后那几天,他很痛苦,一看到我,就求我让他解脱。」

「医生找了我们,说可以考虑再做一次手术,成功率很低,但是比这样耗着好。」

「我妈妈那时候被债主弄得精神衰弱,医生话还没说完,她就开始哭,字是我签的,签字的那一刻,我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我想,就算手术不成功,也不算坏事,这样,我爸爸就能解脱了,我们,也能解脱了。」

「然后我爸爸,真的没有从手术台上下来。」

说出来了,心里的压抑感却没有减轻。

按照姑姑的说法,手术,和继续耗着,只是不同的死法而已,她爸爸,早就已经没救。

她试过用这个说辞安慰自己,也以为自己应该已经被这个说辞说服了。

但是几年过去了,她仍然会做梦,自己签了做手术的字,心里面想的是解脱。

齐程一直抱着她。

她也一直维持着被他搂在怀里的姿势没动。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快到郊区了,路上的车辆变少,但是却有人开始按起了喇叭。

冲稚涵伸出手捂住了齐程的耳朵,脸却仍然埋在他的怀里。

有一些痛,是只能自己承担的。

她没有钻牛角尖,没有觉得是因为自己签字手术才害死了她的爸爸,她只是单纯的,因为那时候冒出来的想法自责。

那么艰辛的求爸爸活下去,自己不要做没爸爸的孩子。

却在爸爸放弃的时候,也想跟着放弃。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她听了,会同情,会劝他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时候的想法,就变成了让伤口永远无法癒合的元凶,每次想起来,伤口就会更深一点。

「会好的。」快到小洋房的时候,齐程吻了吻她的额头,「哭不出来也没有关系,还有我。」

他总有办法让她发泄出来,自学了快十年的心理学,总算是有了用处。

「嗯。」冲稚涵仍然维持着两手拽着他围巾的姿势。

「还想见你妈妈么?」齐程还在一下下的拍着她的背,问的很温柔。

冲稚涵隔了很久,久到已经听到了小洋房外面大铁门的打开的声音,才回答:「……想。」

她想问问妈妈为什么可以一走了之。

也想问问妈妈,还记不记得她有过女儿。

「好。」齐程拍拍她的头。

「停车之前,你要从我的身上下来。」齐程贴着冲稚涵的耳朵,说话语速难得的有些快,「然后,喂我吃一颗药。」

冲稚涵怔了下,想抬头,却被齐程用力的摁了回去。

「找安保,抬我进去。」齐程还在交代,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然后找赵医生。」

「等赵医生来了,你跟他说,我不是抑郁症应激反应,似乎是社交恐惧症的问题,早几年的发病症状。」

「记得,与你无关。」

然后松开冲稚涵,当着冲稚涵的面带上了刚才偷偷脱掉的检测仪,仪表上的资料迅速飙升。

齐程推开冲稚涵,拿过脚边的垃圾桶,没有任何预兆的,吐得天昏地暗。

可是他,却在这样的混乱下,脱下围巾,迅速的盖住了冲稚涵的脸。

他不想让她看到他吐的样子。

他为了安慰她,摘下了监控仪。

忍到了最后一刻,让她把心里面的痛都说出口。

他始终拉着她的手,在最后还要叮嘱她,与她无关。

所以冲稚涵一直没有摘下盖着头的围巾,直到呕吐声音消失。

停车后,她喂他吃了一颗药,帮他重新围好了围巾,然后开门,镇定的叫了安保,看着安保用担架把齐程抬上床。

房间里早就开好了暖气,冲稚涵挑了一床不太厚的被子。

然后拨通了赵医生的电话。

她一整天都没有收到赵医生的回邮,这个电话也没有打通。

冲稚涵顿了下,翻出了赵医生徒弟的名片,也终於知道,淩晨四点接到她的邮件后,赵医生就开始开会,后来接了两个病例又继续开会,至今还没有从会议室里出来。

她听到自己冷静的跟赵医生的徒弟说明齐程的症状,并且请他让赵医生尽快过来一趟。

然后看到自己拿出了纸笔,记下了现在需要做的所有注意事项。

做好了一切后,她做到床边,帮已经意识模糊的齐程抆掉嘴角的污渍。

看着齐程微微撑开了眼睛,跟她说,等赵医生来了,让赵医生打电话通知齐宁他们。

「你别打了,以后他们的电话都交给我。」他还是笑笑的,抓着她的手。

「齐程。」一直很冷静的冲稚涵到现在也仍然很冷静。

「你如果有事,我就跟你一起死。」斩钉截铁的语气,没有怒意,也没有愧疚。

齐程笑笑,闭上眼睛。

「我没那么容易有事。」拽着她的手很无力的晃了晃。

也不是承诺的语气,和她说要一起死一样,都安静的,理所当然的。

那个晚上,他们谁都没说。

但是心里都知道。

这辈子,他们,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