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溥微微皱了皱眉,这些阁老并不因为顾怀和他的关系说话就有所忌惮,这是好事,但事情都还没听完就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只能证明顾怀无所顾忌的行事风格是真的引起了朝堂中大部分人的反感。
他放下文书,止住众人的争吵:“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夏重新占据了半个西凉,并且从靖北侯的手里拿到了定州为都城,其皇室遗孤已经登基为帝,这份文书到了京城,就说明那边的局势已经尘埃落定--所以止住那些没有必要的争论,你们该听的,是下面这一句。”
他继续说道:“西夏奉魏国为宗主国,不日由宰相夏则、大将军李新赶赴魏国京城递交国书,愿受魏国封于西凉,为魏国藩属,西夏皇室自降国格,改称国主--除朝贡互贸、替魏守边外,魏国还有驻军设使之权,兼有安稳地方、督理政务之效...”
杨溥一句一句地念着,一旁的阁老们缓缓长大嘴巴,脸上的表情从怒不可遏逐渐变成不可置信,尤其是听到后面那些在以往中原王朝藩属国都未曾设立的驻军参政权利后,更是一个个都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等到余音落下,内阁复归安静,他们也没有缓过来,最后还是次辅李仁茫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所以,西夏这是要替魏国守国门?”
“可以这么说,”杨溥微微点头,“起码目前是这样,至于十年二十年以后,不好说。”
“那也够了!”有阁老抚须感叹,“只是提供一些军械粮草等物,也许都不用出兵,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解除西北边患...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西夏会不会反复,如果他们能放下和辽人国仇,这就是在养虎为患。”
“靖北侯想到了,所以才会加了这么多东西,”杨溥看着文书道,“驻军,设使,安抚地方督理政务之权,不同于毫无力度的受封,这些东西足够一段时间内魏国对西夏施加足够的影响力,起码在几年内,我想不到在魏国的推波助澜下西夏有与辽国和谈的可能性。”
“因为他们不敢赌,”李仁补充道,“这便是小国处在前虎后狼之地的悲哀,不可能两头下注,只能彻底倒向一方--而毫无疑问魏国是个比辽国好太多的选择,起码魏国和西夏之间没有灭国之仇,而魏国对西凉那片土地也没有太多的谋算。”
又有阁老提出了些想法,但都是对西北发生的这一事情无比乐观,至少他们暂时没看到这件事中靖北侯处理失当的痕迹,刚刚还声色俱厉扬言要弹劾唯恐天下不乱的靖北侯的阁老此刻也坦然开口道:
“是老夫先入为主了,靖北侯此乃老成谋国之举,以一国为屏障,可解西北十年边患,魏国不知会省下多少钱粮,少死多少士卒,简直堪称功德无量,简直让只能空坐在内阁的老夫羞惭至极,不过一码算一码,下次再有这种事,还是该知会朝廷一声...”
“一来一回不得一个多月?到时候西夏坟头草都长起来了,”有阁老毫不留情地拆台,“这等大事就该爽利一点,不然你以为陛下让靖北侯去西北做什么?想必是早就料到有这一遭了!”
皇帝又没在内阁,这把赵轩也捎上的马屁拍得实在太尴尬了,杨溥不动神色地转移话题:“那么,关于西夏复国后奉魏国为宗主国一事,可行?”
“可行。”
“功在当下,也在千秋。”
“同意。”
“那么,西北便不能像以往一样只设军司了,”杨溥说道,“靖北侯毕竟只是巡视边防,西北事了,是要回河北的,朝廷应该重新任命一位老成持重,同时能处理好西夏事宜的重臣坐镇西北,而靖北侯顾怀...”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前两天陛下催过一件事情?”
众人先是怔了怔,随即便想了起来,这几天陛下身体抱恙没上朝,但之前是让小黄门来内阁催过的,发一份文书去西北催一催靖北侯,西北事了之后尽快南行,免去其巡视边防事务,继续代天巡狩益州等地。
想到这里,他们不禁将目光投向刚才还在向陛下表忠心的那位阁老,暗暗嘀咕。
难道,陛下是真的早就料到了?看来这位靖北侯与陛下,还真是一对相知相宜的君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