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秦子游在自己面前讲话,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眉目之间多是欣悦。
楚慎行“我徒弟欠我束脩,你打算用什么来还”
秦子游哑口无言“”
秦子游眨动眼睛“嗯”
秦子游试图蒙混过关,“此茶甚好,看来这天泉水的确是好东西。当初取得少了,回头要是再去羡鱼渊,可以多装些来。”
楚慎行叹道“看来也是个不诚心的。”
堂中,听书人们还在议论。
“说到灵阵,我便想起来了。此前,我在外游历,是遇到过一个佛修。我们共闯秘境,我只觉得此人的确慈悲,不负佛修之名。后来相处久了,他才告诉我,在此之前,他其实是一个魔修。”
“嚯,还有这事儿”
“那你又是如何”
“我自然惊诧,问起他发生了什么。此人便说,他当初是被魔族掳去,生死关头,勉强屈从。后面魔尊败于楚尊者手下,魔族大军撤出诸多大千世界,只守在那些天生的魔族世界。如此一来,万万魔修没了去处。他们自是惶惶然,也怕被魔族一一斩杀。这当中,又不住有魔修血瘾发作,对周边人下手。”
“这倒是活该了。”
“他也这么对我说。这当中,楚尊者布下灵阵,要魔修去闯的消息传出,他便前去尝试。我问他,那阵中究竟有什么。那人便说,是让他重新走了一遍从前路。”
“我师尊曾与玄武洲的阵修大能讨论,楚尊者那灵阵是怎样搭成。”
“哦”堂中修士们听了这话,瞬间被吸引,“不妨说说”
“其中阵眼,仿佛是一个魇兽遗蜕。再往外,则是诸多小阵镶嵌而成。我看上一眼,便头痛三日,是修为尚低,不好参悟。那玄武洲的阵修大能看过,倒是有所领悟。听我师尊说,竟是直接顿悟,而后便进境了”
“都说楚尊者是剑修,怎么在阵术上也有这般成就”
“你却是不知了。楚尊者是剑修不错,可再说其他,也是无一道不精通。”
“堪称全才啊。”
“哎,你说的那魔修,”是问之前讲话的人,“他过了灵阵之后,果真拿到了楚真人给出的灵药否”
“这是自然。他是真正痛改前非,懊恼从前之事。”
说书人咳了一声。
诸人看去,说书人讲到最后。
“这千年以来,人族和睦,妖族繁盛。又有无数小千世界被人发觉,晋升为大千世界当年魔族怎样嚣张,到现在,也不过是枯守他们那些世界。至于魔修,更是有数百年,都不曾露面了。”
没有了正邪之战,魔族们要魔修无用。
因从前战事,最重要的,因为血瘾存在,正道修士也很难接纳魔修。
万万魔修本以为自己就要殒身,是楚慎行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
他们的声声感念,落入楚慎行识海之间。
楚慎行先察觉,这样的感念,仿佛也能化作一种温和力量,滋补自己丹田。
但他并未在意这些。
当修为高到一定程度,世间再无敌手之后,往后再如何上升,都不值得在意了。
他更多是觉得吵闹。
当初,他吞噬掉了碧元天道,便能听到碧元万物生,万物亡。到如今,楚慎行心念稍动,一样能知晓碧元之上的一切大事小事。
不过他没有兴趣去留意。
楚慎行不觉得碧元上有什么值得自己插手的事。
千年之中,宋杓辞去掌门之位,陆璇上任,凌玉、谢戟成为副掌门。
白皎当上剑峰峰主,程云清成了剑峰长老。
儒风寺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崛起,可面对大千世界中的真正佛修,便经历起一个略有尴尬的阶段。
东长老归去之后,结合大千世界中的所见所闻,将儒风心法重新梳理。到最后,分作“太初院”、“妙音寺”两门。前者修道,后者修佛。
时至今日,太初院与妙音寺俨然成了碧元大陆上的新兴宗门,风头无两。
归元宗仍然是老牌门派,可碧元宗门之间,已经有了百家争鸣之势。
楚慎行偶尔了解过这些,在之后,又将碧元放在脑后。
他一样将魔修们的诸多感念放在心外,同时也不去触动自己与所有服用藤粉之人、之妖间的联系。他们当中,有经历过千年前那场莫名变故的人,对当时的一切避而不谈。但也有人寻到楚慎行,想要问明一切。
对于前者,楚慎行自是欣然。对于后者,楚慎行听过他们诸多疑虑,转而问,他们愿不愿意保留这份力量。
修士们自是怔然。
这又是一次不同选择。
魔修们经历过同样的事,到最后,走上了不同道路。
茶馆之中,听书人逐渐散去了。又有新的客人走近,倒是边角处坐着的那对师徒,已经将茶水钱放在桌面上,离开此地。
这里是一个地级世界,名为炽日大世界。在茶馆中,尚不觉得什么。等走出来,才知日头烈烈。
秦子游“这里分明也只有三个太阳怎会如此。”
他修为毕竟高,倒是不觉得热,只是纯粹感叹。
楚慎行说“此地天道规则与澜川不同。”
秦子游听了,“嗯”过一声,而后提起警惕。
师尊这么说,莫不是要考校他啦
秦子游这么一想,倒是不惧。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看到魔族身上花纹,都要双目流血的小剑修。
时至今日,便是抬首直视天上金轮,分辨其间灵气游走,也是轻松事。
只是秦子游抬头片刻,察觉师尊往前走动。
“哎”秦子游追上,拉住师尊衣袖。
楚慎行被这么拉扯住,还是背手往前。
秦子游凑到他面前,认真端详“真的不考我”
楚慎行似笑非笑“考过你,你要是答不出,是打手心吗”
秦子游大大方方,伸出手心“好呀。”
总归不会答不出的。
楚慎行看他片刻,觉得眼前这张少年面孔的确可爱。如今笑嘻嘻讲话,总能让他想起从前。
在子游真正十五六岁时,对他还多有防备,多有试探。
那个时候,他看子游,也是一半看徒弟,一半看报复宋安的途径。
他觉得自己利用子游,于是不欲接受子游的一番倾慕。
可后面,到底有所不同。
少年的思慕,勇敢又热烈,像是炽日大世界的阳光一样,落在楚慎行心间。
仙城街头,楚慎行心头转过许多思绪。
周遭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想到,在他们身边走过的,便是赫赫有名的楚尊者。
楚尊者闲闲抬起手,往徒儿面颊捏去。
秦子游“哎哟、哎哟”
楚慎行并未用力,也知道,秦子游这番作态,是佯装居多。
不过他觉得手感的确不错。
楚慎行欣然,说“子游,我如今觉得,你这样也很好了。”
秦子游狐疑“当真”
楚慎行“当真。”
秦子游说“这便好啦。此番在炽日大世界里,也算弥补从前。”
楚慎行说“自当如此。”
秦子游想一想,觉得一切都很对。
他如今心情愉快,却不曾想,待到自己将上次双修时得来的灵气炼化过大半,自觉可以接受下一次,更有些思念师尊的蠢蠢欲动时,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
“我的道侣,便是我的徒儿。”
楚慎行说。
秦子游“正是如此呀”
楚慎行看他“你尚未给我束脩,算什么徒弟”
秦子游茫然“啊”
楚慎行“好了,莫要闹。”
秦子游“啊”
楚慎行含笑看他。
秦子游已经回到青年模样,听到这里,头微微偏起。
他很可怜,很可爱,问楚慎行“师尊,你不要我啦”
楚慎行说“非也,只是”
窗外日光照来,落在这对师徒身上。
阳光灿灿,为楚、秦师徒的面容镀上一层浅浅金光。
青年往前、往前,而他身前的男人口上拒绝,却并不推拒。
一直到青年吻上男人,小声问“这样的束脩,可以吗”
男人考虑片刻“不行。”
青年“哦”过一声,却觉得有藤枝缠来,扣在他腰间。
秦子游心领神会,再吻一吻师尊。
两人衣袍散落,长发垂下,堆在床榻上。
秦子游问“这样可以吗”
楚慎行“不行。”
秦子游“这样呜,还是不可以吗”
日光渐暗,人声渐浅。
窗子闭上,人影纠缠。
藤蔓攀附而上,绕在窗格边。
明月升起,便有清辉洒落,照亮了落在窗格上、紧紧握住藤枝的手。
再到第二日,茶馆中又有新的客来。
说书人展开扇子,“当日,楚尊者进境天道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