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阳王府,袁太后沉吟片刻,问蘸柳:“你说这消息是真是假?”
“定北军使者前来帝京为昭武伯求药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蘸柳轻声说道,“婢子日前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戚副将也需要药引,这药引却十分罕见稀缺,哪怕大内也只收藏了一份……这事儿却没几个人知道。仔细想来,却也不无可能。毕竟昭武伯遇刺后的消息,都说当时戚副将曾挡在其身前,为其身中数刀,伤势极重。如此,昭武伯之毒需要药引,戚副将又怎么可能不需要?只是一份药引不好分,想必陛下也是为昭武伯考虑,这才没有声张。”
毕竟天下人都知道戚九麓拚死护卫昭武伯了,哪怕这是身为部下以及准未来女婿的分内事,可这种事情也是不好说的。
反正昭武伯如果将这一份药引独自用了,不管戚九麓死活,必然少不了骂名。
若是一人一半的话,虽然两人都能够活下来,可也说不得只是两个废人了……戚氏家主接受不了这样的儿子,顾氏只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哀家不是说这个。”袁太后微微摇头,说道,“药引这事情,稍微打听下就知道,没什么可以作假的余地。哀家是说,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蹊跷?”
蘸柳思索了会儿,倒是跟清人几个想到了一起:“有点儿太巧了!天子库房什么珍宝没有,怎么就摊上了唯一的一份药引?”
“可不是?”袁太后眯起眼,冷笑出声,“况且昭武伯遇刺之际,身边明明有着亲生子嗣、亲卫随行,最后给他挡刀的,却是一个副将……哪怕这个副将即将迎娶其庶女为续弦,却也未免太巧了!再加上唯一的一份药引……嘿嘿,皇儿仁厚,就算整个内库只有一份的东西,但凡他自己以及身边人用不上,臣子想讨了救命,他也决计不会拒绝的。只是东西只得一份,皇儿再慷慨,也不可能说临时变出第二份!”
“如此,昭武伯与戚九麓,原本是极为亲善的准翁婿,却面临着争夺唯一一份药引的处境!”
“这种时候最见人心!”
当然了,袁太后对於双方的真心实意没什么兴趣,她在意的是,“定北军上下那许多人,唯独戚九麓跟昭武伯陷入生死难关。而且戚九麓,偏偏又跟贵妃有旧……顾氏倒是好算计!”
蘸柳微微蹙眉,也觉得顾氏十分可疑,毕竟刺杀是在定北军中发生的。
那可是昭武伯的地盘!
而且刺客还是摄政王余孽,说是摄政王余孽,但实际上,摄政王夫妇突兀去世之后,两个儿子都没有得到真正的余泽,摄政王半辈子心血积攒,到底有些什么底蕴,公襄霄、公襄震这兄弟俩都不明所以,更别说其他人了。
倒是昭武伯,这是跟摄政王做过同袍的人,只怕比摄政王的亲儿子还清楚些。
这也就意味着,这位伯爷如果想伪造出一位所谓的、在军中潜藏已久想为旧主报仇的刺客,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甚至皇城司彻查都不一定能够找出端倪。
“只是顾氏是不是将贵妃想的太好对付了点儿?”蘸柳忍不住问道,“贵妃虽然同戚氏子曾为未婚夫妻,但贵妃离开北地时才十二岁,这小孩子时候的情谊,没什么利益冲突的时候,还能暖暖心,这般局势,贵妃傻了才会踩陷阱罢?这是寻常女子都不可能犯的错误。更别说敏贵妃心思狠毒,可不是个善茬!”
袁太后淡声说道:“要不然的话,这消息如何会忽然传给哀家呢?”
蘸柳怔了怔:“您是说?”
“顾氏约莫是想借刀杀人罢!”袁太后冷笑,“贵妃是肯定不会上当的!这小云氏进宫统共才几年?就她的出身,这么快就爬到现在的地位,若是皇儿再心慈手软些,往后甚至拉下顾箴那个蠢货,自己入住延福宫,乃至於往后执掌庆慈宫……都不无可能!这样的主儿,别说跟戚氏子只是定亲过,就算一度山盟海誓,又怎么会是些许往日情分能够打动的?顾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吗?”
“韦纥的新可汗、大阏氏都是国朝在做主了!”
“北地接下来很长时间都不会有战事,定北军也好,昭武伯也罢,朝廷往后多少年里,都用不上他们。”
“若果说当初他们还有点儿筹码,如今却是一无所有。”
“能不能保住荣华富贵,能不能善终,能不能让中宫膝下皇子入主东宫,只能看皇儿的意思。”
“关键是,皇儿虽然迄今没有毁诺的打算,可他盛宠敏贵妃这一点,叫顾氏怎么放心?”
“当初,皇儿跟哀家,也是真心实意想对欧阳氏那几家应诺呢?只是后来局势变幻,还不是换了顾箴?”
“谁又知道,顾氏不是第二个欧阳氏之流?”
太后徐徐吐了口气,“他们也算是果断,趁着大胜之际,国朝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定北军身上,来这么一出!如此,只要抓住了贵妃对戚氏子旧情难忘的把柄,哪怕不能叫贵妃顷刻间身败名裂,却也将在皇儿心里插上一根刺。再加上贵妃也有二十来岁了,还能青春几年?过上两年,同皇儿进两个容貌性情类似贵妃少年时候的……贵妃差不多也就是楝娘那样子,靠着往日情分荣养宫中。妃嫔不好欺凌,却也再无力左右储君人选。”
“只是,顾氏心里也清楚,他们打算的再好,贵妃却未必肯配合!”
“这么着,却来指望哀家出马了!”
蘸柳皱着眉:“顾氏倒是打得好主意!陛下对贵妃颇为宠爱,这种事情,要么一辈子不叫陛下知道!一旦叫陛下知道了……到时候却怎么好?”
她叹口气,“还好娘娘看得清楚,这事儿,咱们就当不知道……”
“怎么可能?”袁太后却是冷冷一笑,说道,“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若是哀家还要眼睁睁的错过,难道当真是专门回来颐养天年的?!”
蘸柳有点儿不放心:“可是娘娘,若是陛下知道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袁太后神色漠然,扫了她一眼,缓声道,“外人不知道也还罢了,难道你也觉得,哀家回来帝京,是舍不得荣华富贵,舍不得众人簇拥,以及舍不得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