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流民队伍因为露布而无比振奋的这个下午,整个亭州城沉浸在消息满天飞的嘈杂之中,竟没有人留意到这个下午,运粮入亭州的三大粮商韩、薛、白,竟不约而同歇了不要紧的要务,开始盘账,又仿佛约好的一般,不约而同却保留了粮票兑粮与米粮托运的铺子没关门皆是服务流民的铺子。
黄昏时分,薛丰快马抵达都护府大门前时,却见韩青那惯来装模作样的老东西竟乘了软轿来,薛丰下马相候,竟见韩青穿了身少见的蓝色圆领袍,襟前绣着彩,薛丰恍然,这老东西在魏京混得开,不知何时得过哪个世家的恩德,竟封了个从七品的闲散小官。
只是,于韩青做的买卖而言,往来朝廷要员哪里会将这七品官职看在眼中,他平素行事穿这身皮还不如不穿,今日,竟也郑重其事翻了出来。
二人见了礼,面儿上俱是客客气气“薛东家,您到啦。”“是,韩大人今日瞧着分外精神。”
打着不阴不阳的哈哈,却有人老老实实过来见礼“晚辈见过韩大人、薛东家。”
是白家那乳臭未乾的小子。
秦大小跑过来相迎“三位,车马轿子,咱们会给安置好的,请入内吧。”
一时间,他们俱收敛了那些互相猜忌的心思,垂首敛目,老老实实跟着进了都护府的大门。
吃过刘、孙二府宴席的这几位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进来看到的场面却是这般情形。
都护府的前院空间极大,只在中间摆了一张大圆桌,不分什么高低贵贱主次,自有官差领着他们入座,就是韩青这见过诸多场子的也不由有些吃不住“司州大人未至,我等先入席,未免不妥”
秦大笑道“无事无事,司州大人手头还有些文书,立时就来,劳烦诸位坐着稍待,饮些甜汤。”
这般客气的官府宴席,韩青薛丰与白小棠俱是有些面面相觑,不多时,又呼啦啦来了七八人,彼此见了礼,薛丰发现龚明等人却俱是安民官,而关大郎几人竟是流民简直叫人对今日的宴席更摸不着头脑了。
然后又是冯贲引着黄云龙、邓康与另一个面貌清雅的官员入席,诸人皆是忙不迭的起身见礼,不论是前面引导的冯贲,还是黄云龙,俱是如今司州大人手底下炙手可热的大人物,韩青等人平素都极难见着一面,更不要说这样紧挨着坐在一张桌上,还不趁着此时好好交际一番。
结果一番交谈,发现那个唯一不认得的官员竟是功曹从事方文方大人。得多亏了他们走南闯北练出来的脸皮没露出端倪,这真是太奇怪了,这位功曹从事仿佛是追随过前任方大人的总不能前后两个功曹这般巧合都姓方吧
可他来做什么于情于理,新官上任,就是不将其查办,也该调离。
这位方大人却是神情自若,黄大人言谈间也丝毫没有轻慢之意,仿佛还是旧日同僚那般官场中真是奥妙极多,比他们商场上复杂多了
而且,更微妙的是,如今亭州城旧的六位从事,除却一位身故的,竟只孙刘二位未曾到场,联想到晨间那场三年不收赁资的闹剧,这番交际中,人人俱是心中微妙。
而邓康那头,正经说来,还是龚明、郭怀军等人的先生,,先时那府学培训班不就是邓典学主持么,他们先向旧上司黄云龙问了好,又俱恭恭敬敬问邓康了礼,还被邓典学问了问最近有没有把府学所学的东西复习。
这点上,安民官们倒是不怵,当初府学所教的东西可真半分没掺水,如何做百姓工作、如何应急防范突发事件、如何组织应对工地诸事、日常文书如何记录、开会如何简明扼要地回禀,可真是分分都教到了刀刃上,一个个说起来头头是道、对答如流,只叫邓康一副老怀大慰,虽说不是圣贤书,可是也是济世安民的东西,隐约间,邓康觉着,没准这才是真正的圣贤之道哩。
邓康想到自己手头在忙碌的东西,连又同郭怀军龚明等人道“你们可莫要放松,如今新群刚立,百姓们又要春耕,诸事繁杂,很快只怕你们又要有第二轮培训了,只是可能要分批来进行。”
而关大郎几人先时还有些局促,郭怀军等人也关照着话题,黄云龙、邓康等人不时也问问他们如今生活起居,发现原来这些极大的官儿们,也与郭龚几位大人一样关照他们,没有半分颐指气使,虽然有些话听不是很明白,但大人们都愿意重新说一次讲得直白浅显叫自己听得懂,他们竟也渐渐放松下来。
不多时,不论是薛韩几人,还是安民官们,都觉察了圆桌坐着的好处,这样同桌而坐,气氛轻松,少了距离,大家坐着一道聊天,俱能将对方看得清楚,而且因为在一张桌上坐着,仿佛削弱了平素的高低贵贱,这一张桌上,竟凑齐了如今亭州城内的大官小官与商人流民,实是古怪至极,又不知为何,和谐至极。
似韩青与薛丰这等见多识广的人都油然想到,或许也就是在如今的镇北都护府才见着这般的场面了。
而此时,伴着轻快的步伐,一个清越的声音笑道“抱歉抱歉,方才与宿先生争执难下,有劳诸位久候,皆是我的不是。”
圆桌之旁中,黄云龙、邓康而下,郭怀军、龚明、韩青、薛丰、白小棠等人俱是情不自禁站起了身,齐齐见礼“见过司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