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贲登时义正辞严地拒绝道“我们只抢狄寇,不抢其他人的”
黄云龙
宿耕星不由斥道“这么多银两,你就是逼他们去抢,又哪里抢得来莫要胡闹”
黄云龙气极“我哪是叫他们去抢他们号称黄金骑啊把他们身上的金子刮下来怕也能填不少窟窿了”
别说,连宿耕星素来淡泊名利的人都双眼发光,众人齐齐转头去看冯贲,竟叫冯贲这勇武过人之辈都不由连连倒退了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大叫道“冤枉啊那是西域胡匠特制的鎏金之术,防护铠甲而已并不是真的黄金哪
咱们再有家底,也不敢真把黄金穿在身上,征战沙场被兵刃刮了找谁说理去再者,黄金那么沉,谁敢往兵甲上穿哪”
闹了半天,原来黄金骑的身上不是真正的黄金,二人这番胡闹只叫众人啼笑皆非,沉重的气氛倒是不由一松。
这才到哪儿啊,岳欣然摇头失笑,方文眼下算的这还是和平状态下练兵要烧的银子,没算上打起来要烧的钱。
姬澜沧笑道“诸位不必如此,银钱此事虽是要紧,岳大人却是已经有了成算。”
这样大一笔银钱,岳大人难道还能点石成金不成
司州大人一贯的信誉在此,这样大一笔债务,竟全没有人质疑于她,反倒目光炯炯地盯着岳欣然,期盼她赶紧给个交待。
岳欣然却是失笑“三日之后,我会将韩、薛、白三位当家的一并请来,至少眼前这二十五万石欠帐,我会先给个交待,至于今岁还需要筹集的钱粮我权且卖个关子,这几日,诸位大人也尽可多想些主意。今日本来召集诸位前来,却是还有一事。”
众人一怔,没钱这么大的事情不接着商议,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姬澜沧却是会意,他只默然不语,静听岳欣然吩咐。
“诸位大人,镇北都护府成立至今,可谓筚路蓝缕举步维艰,我犹自记得陛下离去之时,陆都护麾下除了三千黄金骑,放眼亭州,竟再无可用之兵,府库空空荡荡,亭州城下却围满了奄奄一息的流民,前有杨李之流的寇首,后有孙刘不服气的挑衅。
如今再看亭州,十万边军归附,丰安欣欣向荣,三亭已经收拢,雍安也已经在望。如今局势再难,能比年初更难吗”
众人听得渐渐入神,是啊,如今回望不过短短半岁,镇北都护府竟已经走过了那么远的路,原来一穷二白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现下比之当初,简直是天上地下。
宿耕星不由重重一拍桌案“司州大人说得对往下再难,还能比当初更难吗”
黄云龙亦是连连点头,暗想他们一群男人,竟还不如司州一介女娘有豪气,那般险的路都走过来了,前路再难怕它个鸟啊先上再说而且司州大人不是说已经有主意了吗怕它个球
岳欣然笑道“我说这番话,是想想提醒诸位,镇北都护府能有今日,遍地荒芜白骨,到如今的繁华安定,诸位皆是其臣,亭州能有今日,与诸位宵衣旰食有莫大的关系。前路虽难,可诸位莫要妄自菲薄。”
众人不由再次听得怔住。
岳欣然起身道“到得现在,咱们这司州衙门也算初初有了模样,诸位既于镇北都护府有功,接下来都护府还要继续前行,少不得诸位鼎力臂助,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诸位的司职,也是时候重新拟定了。”
到得此时,黄云龙才恍然大悟,为何今日要召他们前来,说明前路难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叫他们坚定身上的职责与信心。
“方文方大人。”
方文一怔,万万没有想到岳欣然会第一个叫到他的名字,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丰安新郡如今虽是欣欣向荣,却根基实差,百姓多自流民而来,尚缺教化,安民官虽能团结乡里务实肯干,却终究人数过少,千头万绪,极需上官导正指引。丰安郡府的设立,已是势在必行,但如今,丰安情形方大人您也看到了,人少钱少,事多活多,您可愿出任镇北都护府丰安郡守一职”
方文难掩心中激越,论常理,由一州功曹转任一郡郡守,虽是平级,但因功曹掌管钱粮,却隐有贬谪之意;但如今,方文心中知道,功曹之职已经形同虚设,丰安新郡却正是百废待兴,正是他好好表现之时
他立时起身大声应道“但使司州大人不弃,下官定当肝胆涂地,爱民如子,不负大人所望”
姬澜沧微微颔首,丰安不只是因为田地划分、安顿流民的缘故,更是与北狄交战首当其冲的腹地,人心安定实是紧要,要寻这样一个人,并不容易,难得方文是个明白人,“爱民如子”四个字,正是岳大人要听的。
岳欣然点头“邓康邓大人。”
邓康不由也是一愣,他素来行事内敛,极是沉默,在方文被任命之后,他被叫出来却又是为什么
“我镇北都护府之地,饱经战乱,斯文实失,民间童儿不知三千,少年郎君不读诗史,此事长远来看,百害无一利,非但会使治下道德有失,更将使都护府他年无才可用。若按典学从事原本司职,只负责学子教化之事,于如今的亭州而言,这远远不够。
我拟设立北明学宫,邓典学,你除原本的教化之事,向诸州招募良医、蒙师之外,还可广揽人才,学宫之内,有教无类,由诸位夫子设立不同学科,不只是诸子百家,经史子集,先时我们与安民官集训的那些课程,也都一一验证了十分有用,皆可纳入课程之中,鼓励诸位夫人在不同领域研究开课。同时,自都护府治下所有青年学子中选拔优秀者进入学宫,允他们边学边实践,可到丰安诸郡参政议事,再回学宫结业,其中优秀者,或入各郡官学、蒙学,或直接出仕,双向选择,自由来去。
邓典学,我镇北都护府就是再难,学宫之事也必要推行,这样难的情形下开办学宫并非易事,你可愿兼任北明学宫第一任山长”
邓康听得分明,这北明学宫与益州官学有相似,却又不同,官学之中更多讲述先贤理论,可是自从培训过安民官之后,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了先贤学说的局限,圣人所说的因材施教也一直令他苦苦思索,直到岳欣然提出了北明学宫,学子可以参知政事,又能回到课堂,简直是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寻找答案的机会。
邓康颤抖着双手直接应下“是下官愿意”
岳欣然“黄都官,你的司职名称未变。”
黄云龙倒也说不上失望,他心中是有数的,都官之职,其实已经和原来不同。
果然,只听岳欣然道“如今丰安郡府新立,也应有都官相随,还请你指定人选,此外,今后各郡的都官,皆效仿三亭,都官皆向郡守与司州衙门的都官从事汇报,各地百姓诉讼,都官可秉持律法,极端情形下,允许其意见与郡府相左,申论至司州衙门裁决。”
众人皆是一凛,这是在加强都护府的权柄,亦是应有之意。司州大人总是出其不意展现这凌厉的一面,黄云龙的权柄也因这番调整而相应加强。
姬澜沧却是听得清楚,不只是在加强权柄,更是从制度设计上杜绝了地方之上官官相护,百姓冤屈难得声张的情形,司州大人是两得之举。
“宿先生,”岳欣然诚恳地道“一直以来,您为亭州百姓奔波实多,虽说不肯为官名所累,但今时不同往日,名正方能言顺。农耕为亭州之本,若能岁岁丰足,人心大半定矣,我为亭州百姓,恳请先生出任司农官之职”
宿耕星先时不肯出任官职,实是因为先时历经官场坎坷,对世道人心失望至极,才隐居桃园,如今,他在都护府日久,便越觉得欢喜,看到丰安新郡依从农册而黍穗充实,他心中欢喜,实在整个镇北都护府所有人之上,此时听得岳欣然这般诚挚邀请,如何不喜
他咳嗽一声“老夫自己知道自己事,若没有你们这些娃娃殚精竭虑,就我这把老骨头,最后怕是要埋在桃源县喽,但能叫百姓果腹,老夫何惜此身,何况区区一点虚名,这司农官老夫应下,唯愿年年岁岁仓廪,不再有百姓饥馁”
最后一句,却是这位老人毕生所愿,令人肃然生敬。
最后,她才走到姬澜沧面前一礼“我年少,所知者皆为纸上谈兵,得先生,非只一臂助,更得一良师;都护府有先生,如多一定海神针,今后风急浪高,更需先生护航,我代都护府上下,恳请先生出任司政官一职,代为总揽诸政要务。”
姬澜沧亦是回了一礼“司州过誉,都护与司州皆年少有为,此乃都护府之幸,更是治下苍生之幸,某虽不才,愿鞠躬尽瘁,以效先贤。”
岳欣然却是听得怔住了,鞠躬尽瘁四字,实是含着莫大的忠诚与期许,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姬澜沧起身却与宿耕星相视一笑,这两个年轻人也许不会懂得,见过那样多的世事黑暗、壮志消磨之后,能再看到一线希望,会令他们这样的老家伙多么激动,甚至于不惜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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