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那个时空局里所有任务者都忌惮避讳的a号实验体时, 喻宁栖其实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任务就是她的工作,只不过在发现这个a号实验体只是一个叫陆霜降的少女时稍稍有些惊讶就是了。
不过这点惊讶确确实实只有那么一点,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湖面, 除却一开始溅起的那些许约等于无的水花之后便再无其它。
她活的时间太久了,像她们这些时空局里的任务者,尤其是已经将任务做到她这种程度的任务者,早就不知道活了多久了。
现在已经很难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长时间牵动她的情绪。
这是喻宁栖接的最后一个任务
教会a号实验体“爱”再将其打碎。
这个任务的奖励非常丰厚, 主神甚至将一部分自己的权限作为奖励放入承诺中,承诺完成这个任务的任务者可以拥有一部分主神的权限。
消息刚发出来的时候,大批大批不论等级的任务者都前来接下任务。
那可是主神的一部分权限,多么令人想要拥有。
哪怕大家已经不会轻易死去,但很多人还是渴望拥有更多。
这许诺的权限,足以让无数人来接下这个任务。
任务者们一开始确实激动又兴奋。
只是教会一个实验体学会爱再打碎而已, 听起来多么简单,攻略她再抛弃就可以了。
然而很快, 这种美好的设想就被无情打破。
因为有任务者,死在了a号实验体所在的任务世界中。
他们这些任务者是很难死去的,更别提是在任务世界当中了,对于这些人来说,任务世界中的人那都不叫人, 那是可以随意占用发泄的“工具”,连nc都算不上。
可是现在却有任务者死在了任务世界中。
死在了他们最瞧不起的“工具”的手里。
这条消息一出, 说没有引起恐慌显然不可能,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属于任务者的安全区被打破, 任务世界对于任务者来说不再是绝对安全。
在短暂的恐慌之后, 有不相信的任务者非要去接a号实验体的任务, 甚至不少打的都是去虐那个a号实验体而不是做任务。
结果等到最后, 这些前往的任务者无一例外全死在了a号实验体手里。
死去了这么多任务者,这件事终于引起了更大范围的注意。
被安排过去调查的任务者好险不险捡回一条命,带着调查结果“a号实验体,有了自我意识。”而且能察觉到他们这些任务者的存在。
这听起来更让任务者觉得恐慌了。
主神听这个任务者说完调查结果语气倒有些莫名“你说她有了自我意识”
那个去调查的任务者对此还感到一些恐慌,声音都微微发抖“对,她有了自我意识,而且发现了世界和任务者都是什么存在。”
主神听完显得却十分高兴的样子,在之前那个教会a号实验体“爱”再将其打碎的任务上又增加了一些奖励。
不过尽管完成任务的奖励几乎翻了一倍,但是因为之前那些事情的发生,也没有什么任务者敢贸然去接了。
奖励确实很丰厚很让人眼馋,但是那也得有命回来兑换才行。
一时间,教会a号实验体“爱”再将其打碎这个任务倒是搁置下来,甚至就连a号所在的世界都成了不得提起的存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喻宁栖从另一个世界做完任务回来。
主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强制要求她立刻前往a号所在的世界完成那个任务。
任务者和主神之间确实是存在一些联系的,像这种强制任务根本无法拒绝。
喻宁栖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在她看来其实什么任务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任务听起来似乎有点残忍。
教会一个不知道什么叫爱的人爱之后再将其打碎。
但,这个任务是否残忍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完全抵达任务世界是在一天后,在此之前喻宁栖也稍微了解了一下。
在喻宁栖之前,a号实验体所在的世界已经循环了很多很多次,除却一些之前的实验次数,最近这段时间差不多有近百的任务者都来过这个世界并试图攻略对方。
每一次新的任务开始世界线都会重启。
而且据其他任务者所说,a号实验体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不会再和其他世界原存在随着重启失去记忆跟着重新来过,并且她还看破了任务者们的任务。
所以,她大概是保持这种清醒状态完整地经历了每一次重启,看着这许许多多的任务者都来攻略自己。
情况会有一些棘手。
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这个具有丰厚奖励的任务反倒没有任务者接,只能等主神强制安排的缘故。
有其他任务者得知喻宁栖接下这个任务后,忍不住和她描述那个a号实验体有多么恐怖,杀了多少个任务者。
不过真说起来大部分真正见过a号实验体的任务者已经死了,少有的没死的精神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一提起a号实验体哪怕上一秒还很正常下一秒就满脸恐慌。
因此这些来描述的任务者可能没几个是真正见过a号实验体的样子的人,但这一点显然并不妨碍他们去描述这个a号实验体是怎样怎样的恐怖。
总而言之,按他们的描述来说,a号实验体是一个青面獠牙,如恶鬼般狰狞的存在。
因此等到喻宁栖真正看见a号实验体的模样时,难得愣了那么一下。
什么青面獠牙狰狞如恶鬼眼前的a号实验体明明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女。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a号实验体看起来刚刚下课,坐在操场的树荫下,有阳光细碎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的身上,看起来静谧又美好。
喻宁栖并没有如之前的那些攻略者一般一下子便突兀出现在这个a号实验体面前。
她不打算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也是曾经那些来攻略她的任务者的一员,那样风险太大也太危险。
在此之前,她要做些其他的伪装。
这个世界再一次进入重启状态。
陆霜降看着湛蓝的天空,情绪十分平静。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来看,大概很快又有哪些任务者会来到这个世界攻略她以完成什么任务。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些奇怪,明明已经过去快三天了,依然没看见之前的那种任务者。
难不成是那些人改变主意了
无所谓,反正她也不在意。
日复一日的生活,第不知道多少次的重复,可能过不了多久,整个世界就会陷入下一个轮回。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活着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为什么不去死呢快去死吧。”
瞧,就连这些谩骂她的人,每一次的话语都差不多少,或者也可以说是完全一模一样。
那些话语里包含的恶意她早在这无数次的重复中习惯了,一开始还有些不解,因为这些实在没有理由,但现在一句句听过来反倒毫无感觉,什么情绪都没有了,甚至还有些困倦地想要打一个哈欠。
那群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是想要用这些几乎凝聚成实质的恶意将她完全包围,陆霜降懒得再听,在那些人猛然加大的声音里,径自转身离开。
其实她以前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有那样多的恶意围绕在身边,说句莫名其妙都不为过,也曾因为这些感到痛苦,但后来大抵是重复的次数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再加上往后碰上的那些任务者以及听见他们对她的称呼
a号实验体。
实验体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大概明白了。
而在接下来不断的重复中,这个作为猜测出现的大概也变成了完全的肯定。
那一瞬间,陆霜降心里甚至产生一种毁了这个世界也不错的想法。
真说起来,关于这个世界本身她就没有什么留恋的地方。
不知道毁了的话,那群人脸上会不会露出很有趣的神情会感到震惊吗
想想就很有意思。
果然还是找个时间毁了这个世界吧。
她起初是这样想的,但是后来却碰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疑似和她一样,陷在这重启的世界线里的女人。
如何快速攻略一个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真情换真情。
尤其是这种攻略任务。
其实这一点每一个任务者都清楚,但是却不是每一个任务者都能做到。
这也是这些任务者的通病了,因为“任务者”这一身份的特殊性,在做任务时,他们很难将自己与任务对象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待,神情间会不由自主地带上一些轻蔑和高高在上的游离感,这种感觉几乎让他们和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有些割裂。
或者说连带着整个任务世界在任务者的眼里不过是一场大型虚拟游戏,更遑论生活在这个“大型虚拟游戏”下的人了,任务者们称呼这些人为土著,在他们看来这些人都是可以随意支配的存在,之前还有任务者心情不爽找了个世界肆无忌惮地破坏。
这也是为什么出现a号实验体反杀任务者后任务者们那样恐慌的最根本原因。
a号实验体的这件事让他们意识到这些他们看不起的存在其实十分危险,甚至这种危险程度远不是他们所能够抵挡的,便自然而然地感到恐惧了。
层层想法敛在眼眸之下,喻宁栖看向面前的少女,很轻地将倒好水的杯子放在桌面上。
接下来的任务就和她预料中一样顺利。
她也知道了a号实验体的名字陆霜降。
她看着少女从一开始的表面松散实则戒备提防再到犹豫着相信。
她们一起顶着世界的恶意生长,在太阳初初升起万丈光芒时拍下照片,一起种过花,看着植物从种子的状态开始生根发芽再到完全绽放,陆霜降后来会不断地试图推开她,但喻宁栖每一次都会紧紧牵着她的手,从来没有因为那些针对对方的恶意而离开。
她们还会在夜晚看着满是星星的天幕戴着同一对耳机听着同一首歌。
暧昧的歌声轻哼着流淌在耳机里,喻宁栖听着脑海里系统不断提醒好感度上涨的声音,便知道这个任务有极大的概率成功了,失败的概率在这一刻计算起约等于无。
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容易。
这样想着,她顺带看向身旁的少女。
陆霜降对上她的视线就像是被烫了一下,少女神情看不出来什么很大的变化,耳根却是红了一片。
喻宁栖见状不由自主地弯起眼睛轻轻笑了声。
这一刻她不由想起来在来之前那些任务者恐惧的目光和对对方的描述。
但是真的接触下来,她觉得陆霜降还挺可爱的。
实验体们对于这个世界的很多都算不上清楚,绝大多数被培养的实验体都没有人类的情感,他们可能呆如木偶不会自主行动,可能只知道杀戮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主神让任务者们定期记录下这些实验体的成长变化,并逐一作出序号排序。
陆霜降,a号实验体,也是主神最满意的实验体,没有之一。
她几乎和完全的人类没有什么差别,尤其是现在还觉醒了自我意识。
这个任务最开始发布下来是因为那些负责记录数据的人发现a号实验体其他数值稳定增长,黑化值却不够了。
主神最重视a号实验体也是因为这一点,它需要能量,而完全成长的a号实验体能的能量是最多的。
所以它在那个世界放下无尽恶意,毕竟比起美好的情绪,痛苦带来的能量往往最大,但是如今,a号实验体的黑化值却不再增长。
她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情绪反倒开始趋于平静和冷漠。
于是主神不得不开始发布新的任务
教会对方爱再将其打碎。
喻宁栖是接下这个任务的最后一名任务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主神其实不是很想将她派过来,实力最强的任务者,如果真的再如之前那些任务者一样折损在a号实验体的世界里的话似乎便失去了一把最好用的刀。
但是除了喻宁栖,也没有人能再完成这个任务了。
最终还是别无他法地强制发下命令。
这个任务没有要求具体的完成时间,喻宁栖也并不急,就这样陪伴在陆霜降身边。
她像是一束突然出现的光,将对方从无尽重复的世界线里拉了出来。
有喻宁栖的存在之后,陆霜降觉得每一天的生活仿佛都有了色彩。
而这种色彩最鲜明最动人的时候,则是在喻宁栖回眸冲她笑的时候。
她忍不住去抚摸自己的心口,神情迷茫。
为什么喻宁栖对她笑,她的心就会跳得这么快
她不知道原因,但是这样对上对方的笑容,自己也会变得开心。
那些数不尽的恶意和针对依然存在,但她却觉得这个世界都美丽许多。
她不想毁掉这个世界了。
哪怕和喻宁栖看无数次重复的日出和日落,她都觉得很有意思。
只要她在,这种本来无趣的重复都变成了蜜糖,让她只是尝了一下就再难割舍。
齿轮缓慢推动,时间一晃到了秋季。
在一天夜里,陆霜降看着喻宁栖摆出了蛋糕和生日蜡烛。
这种东西她记得,她曾经看到过有人过生日时就这样。
但是等到面前的女人弯着眼睛祝她生日快乐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生日蛋糕是喻宁栖亲手做的。
这个世界对陆霜降的针对不单单体现在这无尽的恶意里,还有那无法忽视和避免的霉运上,仿佛她生来就是和不幸挂钩一般。
她也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过生日。
甚至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生日是在哪一天。
可是现在却有一个人,在这天祝她生日快乐,言笑晏晏地为她做了生日蛋糕布置好房间。
“在想什么”喻宁栖看着她,将生日蜡烛在蛋糕里插好,“来许愿吧。”
陆霜降看着她,突然感觉指尖有点颤。
这就是被人在意的感觉吗
她想起来自己在小时候,似乎也羡慕过那些身边有人给庆祝生日的人,但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拥有。
近乎同手同脚地走过来坐下,喻宁栖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
昏暗的房间内,生日蜡烛的灯光晕出暖黄而柔和的光,也柔和了女人的眉眼。
陆霜降看了一眼只觉得心脏狂跳,近乎飞一般地移开视线。
像是将她这种停顿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喻宁栖将蛋糕又往她面前轻轻推了推。
蜡烛已经点燃,该许愿了。
陆霜降闭上眼睛。
她的愿望很简单。
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喻宁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许下这个愿望的时候她尚且不知道这个愿望的背后代表与象征的是什么意思,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许下这个愿望,完全的第一反应。
按理来说,像世界终止重复这种愿望可能才是她曾经最想许下的愿望才对。
但这一刻她却只想要喻宁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许愿过后,她还收到了来自喻宁栖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女人哼唱着生日歌,烛光下,眉眼过分动人。
因为太过欢喜和不可置信陆霜降甚至有些晕眩起来。
过于美好。
她隐隐约约间都产生一种如坠梦中的错觉。
用刀具切下蛋糕再放进漂亮的盘子里,等吃完收拾好后,她们躺在了同一张床上,自从发现陆霜降有做噩梦的习惯之后,喻宁栖便一直来陪她睡觉。
身边有了人,似乎噩梦却是不再经常造访。
喻宁栖感觉到陆霜降朝她靠过来,声音带着不好意思的欣喜“姐姐我好开心,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姐姐,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对吗”
她想起来之前有人说过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确认。
在这样昏沉又带着微风的寂静夜里,良久,喻宁栖应她“我当然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室内太过黑暗,一切神色都被掩盖在这之下。
那天晚上,她们说了很多很多话。
确认陆霜降已经睡去后,喻宁栖轻手轻脚地起来。
“对不起。”她站在床边,很轻地说出这句话,然而这样说完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或许用真情换真情的方法也有一些弊端。
就好比这一刻,她也难以割舍。
但最终,喻宁栖还是转身离开了。
等到陆霜降第二天醒来摸到身旁冰冷的床铺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起初她以为喻宁栖是出去做了什么事情,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发现喻宁栖是真的不见了。
最一开始她怀疑是那些“任务者”又出现,直到她为了找人将整个世界都翻了一遍几乎打破世界壁才隐隐约约发现。
喻宁栖,好像就是这次重启后的任务者。
她的任务和之前那些任务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