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是徒劳,但是陈海还是让铁鲲写一封招降书给拓跋旗过去。
看到招降书所罗列的条件,拓跋旗愤恨的一把将降书撕碎掉。
按照招降书所列,拓跋部非但要同意潼河沿岸的大小部族,从此之后唯铁崖部马首是睚,还要将拓跋部族地境内的所有燕州苦奴,都送到海陵原来——拓跋部真要答应这样的条件,以后也不要想在定波湖畔立足了。
在拓跋旗看来,再有两天的时间,从白水河而来的援军主力,就会抵达潼河东岸,到时候两部隔河相望,制造船只、输送粮食,这一仗鹿死谁死还难说呢。
虽然失去东北峰这个制高点,势态上有些被动,但海陵原东北麓的山谷,相当开阔,一面临河,两面石岭陵峻,是易守难攻之地,拓跋旗还是有信心能坚守下去。
拓跋旗一边在山谷西侧,挖壕沟、筑护墙,与占据东北峰的敌军主力拉开距离,另一方面派出奴隶在潼河西岸的临河滩地,伐木修造码头,以便援兵及补给能源源不断的输送到西岸来。
考虑天机连弩密集发射的特性,拓跋旗还下令将山谷两翼的树林都砍伐来制住更宽更厚的木盾;同时也在营地里横七竖立的编造木栅墙以便天机连弩从空中突袭来时,营地里的将卒能有更多的遮掩物。
陈海站在海陵原东北峰之巅,能将三四十里的拓跋部临河大营持得一清二楚——这么近的距离,苍遗甚至还能时不时施展一道紫霄神雷,轰劈过去,令拓跋部将卒疲命不堪。
铁鲲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说道:“这拓跋旗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都到这种山穷水尽的局势下了,还在负隅顽抗——若不是怕可惜了他手下这些蛮勇,说不得还是要将他彻底赶进潼河下了饺子。”
陈海哈哈大笑道:“说到底这个拓跋旗还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们承受不住过於巨大的伤亡,也似乎笃定我们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扩充实力,他这才想着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抢筑码头……”
待铁崖军、黑燕军主力都从资水、野鹫河调过来,从两翼钳制住东北峰以东的两道石岭,陈海、铁鲲则正式在东北峰的东坡半山腰峡口开始筑坝。
拓跋部诸多蛮将看到这一幕,都非常的讶异,说是护墙,中央却没有一道供兵马进出的墙洞。
大坝?
左鹫喃喃自语的说道:“这铁崖部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么?在半山腰筑坝能有什么用,难道还是怕潼河有朝一日会倒灌上去?”
拓跋旗本来眯着眼睛,听到左鹫最后一句话,将冷汗都要吓出来。
且不说那头修成妖胎的妖蛟有行云布雨的神通,瀚海草原的夏天,雨量充沛,东坡半山坡的大坝筑城,一旦储水形成悬湖,他们八万多精锐、数万燕州苦奴及数以十万计的牲口,不就都位於这些悬湖之下?
拓跋旗将自己的担心说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要是拓跋旗的猜想成为现实,那他们在谷底的这几万人马,还不都得被冲入潼河之中被淹死?
引刀一快,战死沙场是每个蛮族最荣耀的归宿。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脖颈之处一直悬着利刃,还不知道这把利刃什么时候落下才是最可怕的。
两日之后,处理完所有大军征调事宜的拓跋昊,就赶到西岸来,跟其子拓跋旗以及左阳、左鹫等将汇合。
甫一从魔鹫上下来,拓跋昊瞪了一眼伏地迎接的拓跋旗等人,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就往营帐中走去,拓跋旗与左阳几人低着头,在后面跟着。
“拓跋部、克烈部诸多,将千年族运都押在你身上,就让你弄成这个样子?”嘶哑的声音让拓跋旗一阵心悸,他虽然没有抬头,但是羞愧面对父亲拓跋昊此时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表情,嗫嚅了一阵,什么话都没能说出。
此时已经入秋,乍起的秋风吹得帐外的大旗烈烈作响,看到帐中气氛尴尬,左阳咳嗽了一声,上前说道:“族长也无需太过责怪宗子,只是那铁崖部不知何时与人族勾结起来,又得了几十头妖兽相助,这才让宗子吃了大亏,实在是非战之罪。”
“左兄,为了拓跋和克烈二部,你受此重伤,我拓跋昊铭记在心,但是,”拓跋昊说到这里,又指拓跋旗道:“输了就是输了,找不得其他理由的。本来战场之上,输赢都属寻常,但是不察局势,将自己逼到绝地,白白枉送了这么多蛮勇的性命,我还说不得他?眼下局势已经危如累卵,你要如何应对?”
听得拓跋昊发问,拓跋旗咬着牙整理思路,说道:“当初我寻此地扎营,就便是考虑主峰制高点展不开兵马,虽然不利固守,但主峰这一侧峡谷深长,能拒强敌,却未料铁崖部用心如此狠辣,抢占主峰后,竟然想着筑城蓄水,要将我等淹没在此地。唯今之计,我们一方面趁其大筑没有筑城之前,往南北两侧尝试突围,同时我们还要多造能蓄气的皮囊以及木筏,以备不时之需……”
听到这里,拓跋昊缓缓的点头,知道拓跋旗这时候至少还没能彻底慌了心神,说道:“你能想到这几点,说明还没有彻底乱了分寸,而但凡我们有视死如归、放手拚搏的斗志,谅铁崖部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又跟左阳说道,“眼下危局,还望你我两族能够同心协力,咬牙熬过去,今日我当着诸将的面立下大誓,待回到定波湖之后,汗王之位,你我两族同推贤者居之。”
以往决定组建汗国时,是确定以拓跋部为首、克烈部为辅,此时拓跋昊许下这样的承诺,克烈部在大帐里的蛮将听了神志也是微微一振。
接下来,海陵原东北麓的战局就骤然紧张起来。
拓跋部不甘心被困在峡谷之中,前往东麓的峡口太狭窄,地势又势,正面又有二三十架天机连弩峙守,在最终被大水冲溃前,拓跋部精锐只能悍不畏死的往两翼的石岭冲锋,才有可能在高湖筑成蓄水之前撕开口子冲出峡谷。
而铁崖军与黑燕军也是分别从两翼,疯狂的抢占狭长的石岭,尽一切可能将拓跋部八万兵马及大量的奴隶及牲口,彻底的压制在峡谷里。
随着东坡峡口大坝一天天增高,两翼战况也越来越惨烈。
拓跋部加紧时间赶造大木筏之时,非但不组织将西岸的人员撤走,甚至还每天从东岸运送数百蛮兵过来,以补充东岸的伤亡损耗,摆出一副要与铁崖部同归於尽的势态。
如此血腥的战场,令齐寒江等人看了也是心惊不已,困惑不解的问陈海:“爷,这拓跋部莫非犯了失心疯,非要将族中的悍勇都耗尽了才甘心?”
陈海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才是拓跋昊、拓跋旗父子的高明地方——他们此时想撤,没有足够的船只及木筏,而且只要有人先撤,后面的军心就会彻底乱掉,根本抵挡不住我们从后面强攻。他们此时每日从东岸送几百援兵过来,一是跟我们及他们在西岸的将卒表示死战到底、不退一步的决心跟立场,稳定军心最为重要,同时也是要令我们不敢进逼得太激烈;另一方面,输送过来的援兵,我想多半是那些与拓跋部关系疏远又不怎么听话的小部族子弟,多损耗一些,反而方便拓跋部日后直接吞并这些小部族……”
强悍的蛮勇未必甘於驯服,但部族想要扩张,妇孺儿童有时候会更显得重要,陈海这些天一直都在东北峰主张观战,还能看不透这些蹊跷?
“日,这么多的花巧?”齐寒江骂骂咧咧的说道,他领兵打仗还行,其他花花心思却是不多。
前前后后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敌军不间断的强袭下,东坡峡口的大坝依旧顽强的造到有十五六米高。
说来也是奇怪,海陵原东北麓这段时间,偏偏就下了几场零星的小雨,大坝造成,却还没有机会蓄水,但这也是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