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牢门锁钥匙(2 / 2)

信号已经传出去,他想,这样或许能为朱襄公多争取一点时间。

已经几乎不能呼吸的狱吏站起来,将嘴上的血擦掉,提着剑朝着赵王派来的刺杀者冲去。

浓烟升起的时候,赵母已经离监牢只剩下几里路。

“加快速度”驾车的人不需要赵母下令,就立刻通知同行者。

他不知道这是求救的信号,但监牢那里燃起了浓烟,就已经预示了朱襄公发生了意外。

赵母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浓烟的方向。

她咬牙,顾不上会更加得罪赵王,对着街边大喊“我是马服君之妻,朱襄公遇袭请随我去救朱襄公”

他的家臣们也大喊道“朱襄公遇袭,请随我去救朱襄公”

街边的人惊讶地看着车队,有些平民连跪下磕头的规矩都忘记了。

然后,他们也注意到了浓烟。

正准备收摊的屠夫提着尖刀,正准备关店的掌柜与店员握着木棒,正在清扫家门的老人拎着扫帚有人在地面上捡了树枝石头,还有人两手空空,他们都跟着赵母的马车后面奔跑。

离浓烟更远的地方,荀况和李牧因目前身上没有官职,入城后荀况和雪换乘牛车,李牧领着自己的私兵朝着牢狱处奔跑。

李牧和他的兵都擅长急行军,速度十分快。看到浓烟的时候,他们离监牢的距离只比赵母远一条街。

李牧心头一慌,大喊道“加快速度”雪的预感居然成真了

“稍等,你们要去救朱襄公吗”一位穿着很贵气的人拦住了李牧,“用我的马如果谁拦你,亮这个令牌”

李牧低头一看,居然是平原君的令牌。

他抱拳道“谢信陵君”

说完,他点了几人借用了贵人的马,剩下的人继续奔跑。

信陵君魏无忌疑惑道“他怎么知道我是信陵君”

侯嬴将手兜在袖子里“他定是已经知道公子已经来到邯郸城。这时候敢拿出平原君的令牌,让他在邯郸城纵马的贵人,只有公子你了。”

魏无忌笑道“平原君是我姐夫,他有麻烦,我该帮他解决。”

侯嬴叹气“公子,我知你仰慕朱襄公贤名,但此次刺杀朱襄公之人很可能就是赵王,你身为魏国使臣,不该掺和。”

魏无忌连连叹气。他正因如此,才将马借给李牧,而不是自己亲自去。

“那位叫李牧的赵将是位义士,若能随我回魏国就好了。”魏无忌又感慨道。

侯嬴很不给自家公子面子地翻了个白眼,没有戳穿公子的痴心妄想。

李牧家世代为雁门将,怎么可能去魏国就算李牧要投奔魏国,若想受重用,就不能被自家公子举荐。

虽然公子不肯承认,但谁看不出如今魏王有多忌惮公子怎么可能任用公子推举的人为将哼。

“我担心朱襄公。”魏无忌原地转了几圈,用恳求的表情看着侯嬴。

侯嬴深深叹了口气“公子换身衣服再去绝不能显露身份”

“好”魏无忌得到侯嬴同意后,立刻与身边护卫换了衣服,还特意扯散了发髻,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朝浓烟跑去。

侯嬴分外无语。

算了,公子求士的时候,从来不顾及形象。

侯嬴叹了口气,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跟着魏无忌一起在街上奔跑。

如此奔跑的还有十几个人,他们跟随着魏无忌,脸上皆带着自豪的笑容。

赵王登上宫里高楼,朝着朱襄被关押的地方眺望。

乐师奏乐,舞姬起舞。

赵王一边装作欣赏歌舞,一边焦急地等待。

终于,他看到了浓烟,心里又忐忑,又喜悦。

赵王想,朱襄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一把火是不是为了毁尸灭迹

此刻,他心中生出一股畅快之意。

自母后去世,他终于亲政,所下的任何政令都有父王的老臣反对。那群老臣倚老卖老,对自己毫无敬意,甚至还常常提起已故的兄长赵俚。

事实证明,老臣往往都是正确的,比如他们要推举的朱襄。但正因如此,赵王才更加愤怒厌恶。

这时候,有近侍急急忙忙来禀报“君上有平民冲击邯郸城的城门。他们手中拿着农具,可能是附近的农人”

赵王愤怒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平民敢造反守门的兵卒没有杀了他们”

近侍跪下道“不知道为何,兵卒居然放他们进城了。”

赵王愤怒的表情一滞,遍体生寒。

他就像是失去了力气,倚靠在坐具的靠背上,沉默了半晌,才道“朱襄”

近侍在心中叹息赵王的愚蠢,道“是,他们高喊,要将朱襄从牢中救出来。”

赵王面无表情道“为何是今日”

近侍道“据闻朱襄的家人今日纵马入城,说朱襄有难。”

赵王嘴唇一张一合,就像是脱离了水的鱼,脑袋一片空白。

他想问,谁透露了消息。

他又知道,现在追究这个没有任何用处。

此刻,他终于开始害怕了。

“给、给寡人备车”赵王咬牙道,“是秦人要杀朱襄,不是寡人寡人要去救朱襄赶紧为寡人备车”

近侍“是。”

赵王起身后,又急急忙忙补充“让宫中所有的护卫都来保护寡人出行”

近侍心中再次叹气“是”

赵王正在等候宫中护卫整列时,又有人来报。

“君上君上白起来了”那人太过慌张,还未跪下,先摔了一跤,“是白起,是白起的旗帜就在邯郸城外”

坐在车上的赵王腿一软,还好他是坐着的,否则已经跌倒“谁你说谁”

通报的人声音颤抖“是白起。白起就在城门外,他派了个使臣进城,说,说”

赵王能听见自己牙齿上下碰撞的声音“说什么”

通报的人狠狠磕头,带着哭腔道“说要用邯郸城,换朱襄公”

赵王身体一软。

秦军开到邯郸城外的时候,终于遇到了赵国的军队。

白起正想说开战,被偷偷跑出城,与白起汇合的伯夫阻止。

伯夫经历了这么多,更加勇敢了,敢直接打断白起的命令“将军,那好像不是军队,我看见了认识的人。请让我先去打探消息。”

白起沉默地看了他许久,伯夫勇敢地与他直视,额头上居然没有冷汗。

“好。”白起有些纳闷,自己给人的压迫感是不是变弱了

伯夫得到白起的命令后,立刻脱掉秦兵的装束,从秦军隐藏的地方跑出来。

邯郸城附近居然有能藏住八万秦军的山林,可见赵国的国力确实下降了许多。

“老伯,你们这是去干什么”伯夫冲进队伍,直接开口问道。

老伯立刻拽住伯夫的袖口,道“朱襄公有危险,我们要去救朱襄公”

伯夫立刻紧张道“你们怎么知道朱襄公有危险”

老伯道“朱襄妻都背着剑,骑马去城里救朱襄公了。朱襄妻连地都锄不动,她都拿着剑要和人拼命了,朱襄公肯定有危险对了,朱襄妻还把政公子绑在身前,他们一家人都要去拼命”

老伯说完,擦了擦眼泪“年轻人不能去邯郸,会被杀死。我等老朽的岁数已经活够了,该去报恩了。罢了,你也别去了,你也是年轻人。”

说完,老伯扛着草叉,继续往邯郸城走。

伯夫捏紧拳头,立刻跑回秦军隐蔽的地方,将情况告诉白起。

白起思索了一会儿,道“降下旗帜,脱下黑衣,分散前行。若有人问到,就说你们是附近农人,去邯郸救朱襄。”

众将领命。

白起也扮作老农,一边靠近邯郸,一边告诉前来询问的人自己要去救朱襄。

待白起能看到邯郸城的时候,他的队伍里已经多了许多赵人。

邯郸城很大,八万人分散到各处城墙外隐蔽,并不显眼。何况现在城中气氛紧张,邯郸守卫的巡逻也心不在焉。

白起再次头疼。

他总觉得,现在他率兵冲进邯郸城,都能活捉赵王,逼赵国宗室另立都城和赵王了。

可惜邯郸离秦国其他领土太遥远,还隔着一道太行山,难以防守之后几国联军,吞下后除了打击赵国士气,得不偿失。

而打击赵国士气

白起看着蔫哒哒的邯郸护卫。或许不活捉赵王,赵国士气也会受到足够多的打击。

白起到达邯郸城后,立刻燃起烟雾,命令秦军集合。

在白起整备军队,将重新将“武安君”的旗帜竖起来时,有一位带着秦王令的人请求与白起见面。

“我已经在城门附近等候武安君多时了。”蔡泽捧着竹简道,“在下蔡泽,是朱襄之友。已游说秦王,解决武安君后顾之忧。”

蔡泽游说信陵君后没有回邯郸,居然绕道去了上党,冒着生命危险阻拦即将回咸阳的秦王。

秦王得知蔡泽是朱襄的友人后,召见了蔡泽。

得到了秦王的手谕后,蔡泽立刻快马加鞭回到赵国,藏身邯郸城附近,等候白起的到来。

白起看了蔡泽一眼,接过蔡泽手中的竹简。他刚将竹简展开,就呼吸一滞。

“用邯郸城换朱襄”

白起先是一愣,然后放声大笑。

此刻,他心中对秦王的郁气一扫而空。

即便秦王对他有了杀意,但能跟随这样的王,即使有危险又如何

吾往矣

“蔡卿,可敢为秦国使臣,替秦国完成这笔交易”白起笑道。

蔡泽拱手“诺。”

白起挥手“将本将军的旗帜树起来送蔡卿面见赵王”

秦兵呼声震天“唯”

朱襄听见了狱吏的喊声。

他先呆滞了一会儿,然后试图撬开牢门。但牢门坚固,他怎么也撬不动。

朱襄颓然地坐在地上。

木门虽然厚重,但不能完全隔绝声音。为了保持通风,朱襄所住的牢房离木门最近。所以朱襄能听见木门外微弱地战斗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牢房太安静了,朱襄这时的听力十分敏锐。他甚至能听出哪些惨叫声和咒骂声,是来自自己认识的人。

狱吏喊了一声“赵王要杀朱襄公”后,朱襄没有再听见狱吏的声音。

他是幸运地逃走了吗还是未能再发出声音就被刺杀了

门外的战斗很慢,朱襄数着心跳,度秒如年;门外的战斗又结束得很快,惨叫声渐渐平息,变成了劈砍木门的声音。

木门厚重,他们没能劈砍开,便开始找钥匙。

听他们的咒骂声,他们找钥匙的过程很不顺利。

之后他们似乎想用火烧掉木门,但没有足够的薪柴。

他们好像终于找到钥匙了

朱襄深深叹了口气,穿戴衣冠,捋了捋袖口的褶皱,正了正头冠,然后背着手站立在牢门前,脊梁挺得笔直。

在换掉了留在前堂的大半刺客后,狱卒终于全倒下了。

剩余的刺客人数不多,听见领头人的呼喊声后,来不及给所有狱卒补刀,就匆匆前往后方增援。

一个狱卒睁开眼睛,推开身上的死尸,朝着大门爬去。

他艰难地打开门,然后倒在了地上,身边围了一群人。

赵母率先赶到,正在想办法撞开大门,门忽然开了。

“赵王,派暗卫,杀朱襄公”身中数枝弩箭的狱卒怒吼道,“杀我同僚,灭口”

他喊出这两句话后,保持着目眦欲裂的神态,气绝而亡

赵母拔出了剑,一声不吭地往门中冲去。家臣们紧随其后。

他们看到了满地穿着狱卒衣服的赵人,睁着不甘和怨恨的眼睛,倒在了血泊中。

赵母深呼吸了一下,满鼻子令人愤怒的血腥味。

她继续往前冲,看到了正劈砍一具尸体的赵王暗卫。

“杀”

赵母不顾自己年老体弱,举着剑冲了过去。

“唯”

家臣们快速跃过赵母,举着剑朝着赵王暗卫狠狠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