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第三章

走出御林后,哲勒沐脚步加快,俊脸也沉下来,胸腔内酝酿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说,这是怎么回事,那女人怎么会在朕的宫里?」

这时在身后追着他走的赤力与库开,两人互望一眼,脸色微变。

方才在王爷面前一派平静,甚至什么也没多问,怎么一转身便风云变色了?

赤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时也想起那宫女的身份了,但见主子如此动怒,他不敢多言,还是请库开自己解释。

库开叹了一声,硬着头皮跪下。「汗帝,那女子是您的救命恩人,您交代过要安置她的。」

「所以你就将她带进宫里了?」

「是,我以为您会想再见到她的。」这女子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日要不是因为她的关系,自己护主不力的事回宫后早教汗帝问罪了,基於这点私心,再加上汗帝当时负伤还拚死赶去救人,他以为这女子应该从此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也才会自作主张的将她带进宫。

「那让她进宫之事,事后为何没对朕说过?」哲勒沐怒而再诘问。

「自从贵州行馆后,您始终没再问起过她,至今半年了,您不问臣也不好主动再提起,所以将她交给赤力公公,请他安排她的去处。」库开无奈的解释。

哲勒沐脸庞紧绷。回宫至今他确实不曾想起过她,没料到今日会与她偶遇,而且,还见到她对额伦巧笑倩兮的模样。

「主子,您若不高兴,奴才即刻将那女人送走。」赤力额上背上频频盗着汗,揣测上意的道。

这话却招来哲勒沐犀冷的一瞪。

这一眼让赤力更慌了。呃,这主子是喜见还是不喜见这女人,她到底是留还是不留啊?

他猜不透主子心意,乱了思绪,怕开口再错,正想靠边闪,主子命令忽下!「赤力,去查,给朕查清楚!」哲勒沐双眸含煞道。

「查?查……查什么?」他不解,颤声询问。

「去查额伦是怎么与那女人熟识的,还有,他们亲密到什么程度?」

他语落,赤力与库开都是一愕。查这事,主子是恼额伦亲王勾搭宫女,还是怀疑这汉族女子有什么意图?

「是,奴才这就去查。」在他的盛怒之下,赤力不敢稍有冲疑,诚惶诚恐的应承。

「去,三天内朕就要知道一切!」他抛下这指示后,快步进到大明殿内。

一进殿,随即撒离左右伺候的宫女太监,独自站立於龙案旁,眉头深锁起来,回想起那林中惊艳的一瞥。

原来,她竟是如此美丽绝尘,那一日的落难相处,她一身满脸的肮脏,他没细瞧过她的容颜,只依稀记得她的轮廓,大概心知她长得应该不俗,之后在贵州行馆召见,她始终低着头,让他恼得将人撵退,所以他始终没有见过她真正的容貌。

这次再见她,自己差点认不出她来,要不是由她的轮廓以及声音,他不会联想到她就是当日为他杀鸡赶蚊而耽误了自己逃命的女人。坦白说,在乍见她的瞬间他是惊喜的,内心也出现莫名的激动,原来,他并没忘记她,并没有忘记那个舍身为他驱狼,蓬头垢面的笨女人!然而正当他喜出望外之际,再见到她对额伦亲近的态度,不禁反思起她对自己畏惧的模样,一把无明火即刻在胸臆间烧起。

所以在一怒之下,他选择忽视她,故意不认她,就当她是一般宫女对待,她既然怕他,就让她继续怕,他是主子,金栈的汗帝,她会畏缩也是应该的!

他脑袋虽这么想,然而双拳却重重的往桌子上惯。她怕他,倒是可以与额伦有说有笑,还送上香包!好个香包,好个情义深重的香包!

金栈汗帝后宫,目前皇后无人,有侧妃三人,分别是察妮妃、燕里安妃、完真妃,其中隐隐以察妮妃为首。

此刻三妃难得的集聚在庆喜宫里,察妮以着主人之姿招呼各家娘娘。

她算是三人中最受汗帝宠幸的一个,平日待人趾高气扬,不太将其它嫔妃瞧在眼底,今日竟大大方方、正正式式的邀请其她娘娘过来她寝宫,燕里安与完真虽不想来面对她的傲慢,但却无法推托不来,还是出席了。就见三个女人都是一身的金翠珠玉,瞧得出全精心打扮过,大有互别苗头的意味,因为谁也不想让自己的美貌被比下去。

「我说妹妹,你这大费周章的邀咱们过来,莫非是有什么喜事要宣布?」完真饮完了一杯茶后,终於皮笑肉不笑的问起了。三人说来位阶一般高,完真比察妮大上两岁,便称她妹妹。

察妮得意抿笑,却又装模作样的摸了头上的金凤钗,完真与燕里安这才往她头上瞄去。这钗子不是蒙古的伊利甘汗敬赠给汗帝的吗?

这钗子制工精美,当初三人都开口向汗帝讨了,但汗帝没说给谁,这会,原来是给了察妮了。

现下清楚明白察妮这是找她们来炫耀的。

登时两口怨气同时梗上心头。这察妮可真是嚣张透了顶!

她娇笑着,刻意的晃动着头上的金凤钗。「其实我找两位姊姊来是真的有事要宣布。」接着摸了摸肚子。「我!有喜了!」她不客气的又丢下个大震撼,震得燕里安与完真霎时脸色发青。她若有喜,这将会是汗帝的第一个孩子!汗帝膝下空虚,也不知为什么,她们陪侍汗帝多年,始终孕不上孩子,如果察妮真的有了,难怪那支金钗会落在她头上。

完真忍不住嫉妒得牙痒痒的。

「恭喜你了,察妮。」燕里安是三人里头年纪最大的,也是陪侍汗帝时间最久的一个,听到这消息虽感到青天霹雳,但也努力保持着风度,开口道贺。

「谢谢姊姊了。」察妮笑得越发得意扬扬。

此时一个宫女提了壶水进来添加茶水,一滴水珠不小心洒出完真的茶碗外,匡哪一声!茶碗竟教人扫下茶几。

宫女呆住了。

「笨手笨脚的奴才,又是你!」完真大怒,这水杯便是她扫落的。

「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冉璧玺慌忙跪下。

「你是该死,一个低贱汉女得以进宫服侍咱们,就该尽心,却总是做不好事!察妮妹妹,虽说这奴才是赤力公公拜托硬塞给你的,可你宫里难道就没人教她规矩吗?」完真道是借题发挥,将得知察妮有孕之事的怨怒借此发泄。

察妮冷笑,「是这奴才没规矩,关我什么事?你要打骂罚她,我都没意见。」她是冉璧玺的主子,可竟连自家奴才也不维护了。

完真当真气上来就给她一巴掌,打得她愕然发怵。

其实察妮不挺她也是有原因的,汉人在金栈的地位低等,冉璧玺初入宫时根本没有人愿意理她,连说上一句话都不屑,让赤力安置她无门,直到说出此女是汗帝在贵州带回的救命恩人后,一听到救命恩人四个字,三个女人眼睛一亮,态度也变了,争着要人,最后由最受汗帝宠幸的察妮向赤力要到了人,其它两人还为此扼腕不已。

要知道既然是汗帝的恩人,若帮着照顾,汗帝若问起便能讨到功劳,多博些恩宠,哪知半年过去,汗帝压根没提起过这号人物,这女人顿时又变得人见人厌。

尤其再加上她生得花容月貌,姿色赛过后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女人都是心怀妒意的,见到她无不倍感威胁,於是众妃争相整她,如果能弄死她,再好不过。

冉璧玺处在这样的环境里,简直欲哭无泪,却也无法脱身,这一巴掌在脸上还辣痛着,她只能委屈垂泪,一句话也不敢吭。

察妮起了身,脚上穿着花盆鞋,一脚又朝她踢了过去。「无用的奴才,留在我宫里真是丢脸了!」她鄙视之色明显。冉璧玺吃痛的缩了身。「还敢躲?」察妮平日就对她打骂不手软的,这次虽知完真是借题发挥,要扫她的颜面,可无所谓,比起完真,她更厌恶冉璧玺,只因这女人的美丽是自己怎么也比不上的。

察妮一怒,抓过她手上的那壶热水,就往她身上摔去,登时热水洒上她的身,瓷壶也落地碎了。

「这是做什么?!」一袭白色的锦绣纱袍翩然而至,乌黑双眸盯上受热水洗礼正疼得皱眉咬唇的冉璧玺,哲勒沐脸上竟没有任何情绪显现。

「汗帝吉祥。」一见他出现,屋子里的女人大大小小全跪了一地请安。

察妮尤其担忧。她一向在汗帝面前表现得温良柔顺,方才粗暴的样子可教他瞧见了?不知他是怎样的想法,是否会因此不高兴?她忐忑不安起来。

哲勒沐目光冷淡的扫了众女一眼,再睨向冉璧玺,见她身上湿洒洒一片,没衣物隔着的手背以及颈子全红肿了。

他嘴一抿,眼眸深处多了丝冷峻,旋身坐到炕上。「都起来吧。」他冷声说。几个女人这才起身立於他两侧。「这丫头做了什么,怎么惹怒你了?」他淡笑的问向察妮。

见他脸色和悦,她这才缓下一口气。汗帝宠她,应该不会为了她责打一个宫女而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娇媚的靠向他,「汗帝,这奴才做事不称心,笨手笨脚的,溢了完真姊姊的茶水,我和姊姊正在罚她。」她把完真也拖下水,有意让汗帝知道教训人的不只她一个,若汗帝觉得她待下不厚道,那完真也一样。

完真闻言暗自恼怒不已,暗骂道:这女人真不是个东西!

哲勒沐瞧了完真一眼,也没说什么,就又伸手拉过察妮,搂着她的腰让她坐上他的腿。「你动什么手,要教训奴才吩咐一声就行了,万一动了胎气,瞧朕怎么罚你!」他溺爱的说。

察妮一听可乐着,完真与燕里安则都眼神黯淡了下来。

冉璧玺眼眶里转着泪。奴才就不是人,而他真就当她是奴才,一点也不念旧情吗?还是,当真认不出她是谁?

她心头莫名痛着,有着说不出的苦闷。

察妮自满的将双臂搂上他的颈子,娇声道:「臣妾知道了,以后可不敢随意动了龙胎。」她刻意用了龙胎两个字,简直让完真恨上心头了。

哲勒沐欣慰疼惜的笑着。「来人。」他忽而转头唤人。

赤力立即趋前到他身侧,「在。」

「去唤来御医吧。」他吩咐。

「是。」赤力领命要去。

「慢着,」他又将人叫回。「记得让程太医亲自前来。」再交代这一句后才让赤力离开。

察妮一脸欣喜。汗帝可真是紧张她呢,非要找来御医,而且还是御医之首过来确认一下她的肚子是否安稳才放心。

她娇滴滴的倚在他怀里,享受完真与燕里安妒恨的目光。

不久程太医赶到。

「见过汗帝与众位娘娘。」他入内后先行施了礼。

「嗯,看诊吧。」哲勒沐道。

「是。」这察妮娘娘有孕便是由他诊出确认的,程太医自然的走向还坐在汗帝腿上的妃子面前,可见汗帝毫无放开娘娘的意思,脸上不禁浮现为难之色。

察妮遂轻笑一声,「汗帝,您再这么抱着我,程太医要怎么向臣妾问诊呀?」

自从她确定有孕后,汗帝是越发疼爱她了,像这么当众搂着妃子不放的情形还真是少见,她算是母凭子贵了。

哲勒沐一双剑眉扬起,「你好端端的看什么诊?」

她回以惊愣的表情。「汗帝找来御医不是为臣妾而来,那是……」

「程太医,那宫女教热水烫伤了,你去瞧瞧。」他竟然指着趁众人不注意时,痛得偷偷朝自己被烫伤的手背呵气吹风的冉璧玺。

众人目瞪口呆的齐看向犹不知自己已成为目光焦点的她身上。

这御医之首是为她找来的?!

一个宫女、低下的汉人,用得着御医之首亲自出马吗?

还在自怨自艾的冉璧玺总算感受到周围的视线,她僵硬的抬头回视。这、这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几个妃子的眼神像是受到了惊吓,而那察妮妃更是气得脸色涨红?自己没再犯什么错惹起众怒吧?

「还不去?」瞧程太医也愣在当场,哲勒沐催促,眼中出现了些许的严峻。

程太医这才匆匆举步,可内心也觉得非常不满。自己可是专门照看汗帝的御医之首,如今竟教他来为一个汉人宫女诊治,这也算是一种污辱了。

这御医气冲冲的朝她走来是想做什么?冉璧玺方才没注意到哲勒沐对程太医说了什么,这会忙缩腿退步,不敢让他接近。

程太医瞪着她,她一惊,跑得更远,可几步后便撞到了一堵人墙。

她回身望去,是赤力,他正领着一票太监挡在她身后。

「别再跑了,汗帝恩典,你乖乖让程太医看看你的伤势吧,这烫伤若拖久了,怕是会留下疤痕。」赤力劝着她道,一双眼往主子方向瞄去,见他虽抱着察妮妃不动,可那双黑眸凌厉十足。这女人要是再不安分就诊,届时不知是谁要吃苦头了。

什么?是那男人要御医来为她治伤的?他会为她这么做?

冉璧玺倏地望向哲勒沐,而他只是不动如山的啾着她,最后还不发一语的撇开视线,模样万般冷傲。

见她犹自发怔,赤力索性要人圈住她,押她坐上凳子,让程太医上前医治。半个时辰过后,程太医处理完她的烫伤之处,起身向哲勒沐禀告,「臣已为她的烫伤处用药了,所幸热水并非极烫,她身上又有衣服挡着,伤势并无大碍,不过颈子与手部则要注意,短期间只要别触碰到伤口,过些日子就会复元,也不会留下伤疤。」虽不高兴诊治一个宫女,但这既然是汗帝的旨意,他自是谨慎达成。

「嗯。」他早放下察妮,安静啜茶沉思,此时更什么也没多说,连再看冉璧玺一眼也没有,就这么起身离去了。

哲勒沐一走,先前噤声大半时辰的众女,立即不可思议的齐瞪向冉璧玺,对她审视再审视。

汗帝今日的表现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对这奴才有意,可又表现得过於冷淡,甚至没开口对她说过一句话,也没对弄伤她的人责备上一句,若说无意,又请来御医之首为她看诊疗伤……

众女眼中各自隐透着深意跟猜度。

冉璧玺胸口坪坪跳,面对这么多双投射过来怪异的眼神,胆小的她浑身不安,更遑论自己也想不透那男人的态度为什么如此冷热难辨?绞着手指,她也不敢瞧向众人的神色有多怪,兀自惴惴而立。

「启禀汗帝,您要查的奴才给您查来了。」

「说吧,查到了什么?」

「是……事情是这样的,奴才将人安排在庆喜宫,由察妮娘娘照看着,可因为您长时间对她不闻不问……呃,是因为您不知她的存在,所以后宫众娘娘就将她当成一般奴才对待了,而她又是汉人出身,难免不受欢迎,遭了人欺凌,被推入御池中,是额伦亲王在泛舟时碰巧撞见,救了起来-……从此额伦亲王便经常进宫……」

「她落水是多久前的事?」

「三个月前。」

「他们交情好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应该也就是您那日在御林中见到的程度吧……」赤力尴尬的说。

哲勒沐忽然沉默了下来,似在沉思着什么,好一会才道:「达利说愿意与咱们坐下来谈了,你传朕旨意,让额伦去一趟蒙古,代朕去见达利,要他即刻起程。」

「是。」他应声接旨,不过心中不禁忖度。这是要支开王爷离宫吗?

「对了,是谁推那女人落水的?」

「这个……」

「说!」

「听说是察妮娘娘嫌她不会泅水,推她入水……奴才想,娘娘应该也是好意要教她学会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