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2 / 2)

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护他们出去。

“开了开了”

元蝶瞧见月影处裂开了一条缝隙,高声惊呼。

“结界开了”

因为他们一众人汇聚的灵力实在不够,被混元斩天斧劈开的裂缝十分微弱,仅容一人通过,且不能维持太久,站在前面的萧寻当机立断

“走”

沈黛还回头想看谢无歧有没有跟上来,却被江临渊一把拉住

“裂缝支撑不了太久,你还不走想留在这里送死吗”

“我师兄还没走”

“他是魔你是人他死了与你何干”

时间紧迫,沈黛不欲和他废话,那边的方应许也去掩护谢无歧了,沈黛想要与他们并肩作战,却被江临渊死死拽住。

“沈黛你疯了吗他就算此刻不死,回去以后你以为仙门百家会留他性命吗”

江临渊是气极了,语气里不自觉带着怒火。

可他这话刚一说出口,就见沈黛眼中漾出了一丝水光。

她似是被他话中的猜测伤到,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盛着一眼就能望穿的害怕。

她从未露出过这样脆弱的神态。

江临渊此刻忽然意识到,她的那两位师兄,对于她而言真的非常重要。

就在弦月破碎,天光乍破,弟子们欲从裂缝中而出之时

“那是兰越仙尊”

有弟子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从裂缝之外翩然而入的身影。

青衣白鹤。

仙姿绝逸。

结界之内硝烟四散,魔气晕得人一身戾气,尤其是那正与伽岚君厮杀的谢无歧,简直是煞神再世,伤得浑身是血也不见他皱一下眉。

而谪仙下凡的兰越就仿佛另一个极端,如此从容地从天而降。

沈黛昂着头望向兰越的身影,所有的惊惧委屈都涌了上来,遥遥地喊

“师尊师尊快去帮帮师兄”

而兰越循声看向她,却愣了愣,唇边弯起一个温善笑意

“小姑娘,你认识我吗”

沈黛“”

“人都来了为什么又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犯老毛病啊”

底下和谢无歧背靠着背杀红了眼的方应许愤怒控诉。

谢无歧身上的血和敌人的血混在一起,染得一身玄色颜色愈浓。

兰越看着眼前一片混乱的场景,眼中是显而易见的茫然困惑。

尤其是沈黛焦急地拉着他说二师兄他们快撑不住了时,兰越看上去更加茫然。

不过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方绣有梨花的手帕,温柔地将沈黛脏兮兮的脸颊擦净。

他动作轻柔,不带丝毫暧昧,仿佛在替一个笨手笨脚的小朋友擦脸。

“你方才说,我是你师尊”

沈黛没料到这种时候,兰越还能不疾不徐地替她擦脸,她急得都快跳起来了,疯狂点头。

“嗯,你看起来颇合我眼缘,我也觉得,你应该是我徒弟。”

兰越收起手帕,看向不远处的方应许和谢无歧,展眉笑道

“那么,那边哪个是让你担心得都快哭出来的情郎呢”

方应许a谢无歧

“兰越”

伽岚君的脸色骤然变冷。

“神仙塚是修真界与北宗魔域交界之处,化神期以上不论魔修还是人修都不得跨过这条边界,否则视为挑衅对方,你今日涉足此地,是想要与北宗魔域开战吗”

当年修真界与北宗魔域大战,在神仙塚画线为界,魔域魔君与修真界大能不得随意跨越。

封焰魔君的修为恰好卡在魔婴后期,才能进入神仙塚。

然而兰越听了这话却只是眨眨眼,仙风道骨的容貌摆着显而易见的无辜坦然。

“我的记性不太好,现下连我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你说的那个,我自然也是记不得的。”

他抬头看着天穹上那条裂缝,眼尾带笑。

“只是途径此地,恰好见这里有条缝隙,进来瞧瞧而已,若你觉得我随意进你家中惹你不快,莫要生气,我们很快便走。”

“只不过走之前,还得将我徒弟的情郎一并带走才行。”

话音落下,兰越袖中金光乍现,一柄细剑从他宽袍长袖中而出,剑光如白虹,在他手中却如柳条柔和无锋,方应许和谢无歧见兰越拔剑,皆默契收手,从前线撤退回来。

剑光划开白昼。

众人只觉得耳膜一阵嗡鸣,下一刻便见裹挟着汹涌灵力的剑光破空而来,荡飞无数魔修魇妖。

伽岚君不为所动,瞬间凝聚起更加庞大的魔气与兰越抗衡。

兰越。

又是他。

此人若是不除,日后必将阻碍他的大计。

“时机差不多了,再打下去,恐怕真要闹出大问题。”

兰越同身旁的方应许谢无歧道

“去支援一下你们的同伴,我们该走了。”

于是众人眼看着方才还一身魔纹煞气的谢无歧,当着他们的面再度恢复如常。

魔核与灵核顷刻切换,精纯的灵力从他掌中释出,源源不断地与方应许一道朝空中的混元斩天斧输入。

但众人来不及诧异,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二师兄”

沈黛遥遥望着浑身浴血的谢无歧。

他一身玄衣,看不出血迹,若非法衣破损,露出他深可见骨的伤口,看上去竟和平日无异。

谢无歧回眸,朝她扬唇一笑

“怎么这么粘人,快走吧,等我回去养伤时,你少不了要帮我端茶倒水的。”

沈黛用袖子揉了揉眼,重重点头。

“好,端多少次都行。”

江临渊挥剑斩杀阻碍他们前进的魔修魇妖,深深地看了那边的师徒三人。

“走。”

他一剑劈开前方大道,拉着沈黛朝天光乍破之处而去。

萧寻也看了一眼下面正为他们打开生路的三人,此次若不是阆风巅众人相助,他们恐怕有去无回。

“沈师妹”

萧寻转头对她道

“你与云梦泽的几位师妹走前面。”

沈黛一愣,其他弟子都比她伤得重,若后面有敌袭她还能在后面挡一挡,她怎么能走前面

“别犹豫了,你师兄师尊还在下面替我们断后,我们怎能让你再走后面。”

蓬丘洞府的师兄脾气躁,话不多说,直接用灵力将沈黛和江临渊都推到队伍的最前面。

这情况也容不得沈黛再矫情推辞。

她催动灵力加快速度,几乎是将平生所能都倾注在这个小小的凌空仙诀上,只盼着以最快的速度带着身后众人从这里出去,同时底下还在与伽岚君交手的众人也能尽快脱身。

空桑佛塔的废墟上方,兰越却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不好”

他持剑劈开那道白衣身影,但此地到底灵力荒芜,兰越只迟了一秒,伽岚君便用傀儡术金蝉脱壳,剑光落下的一瞬,劈开的只是一具无用的空壳。

而伽岚君的真身

“你这师尊和师兄,险些坏了我的正事。”

冲在最前面的沈黛只差一步便可从结界出去,却不想眼前骤然出现一道白影。

谁都料想不到伽岚君会一眨眼出现在这里,沈黛匆忙间尽力结成一个粗糙的结界,将身旁云梦泽的两位师姐护住,然而她自己却因惯性一时间失去平衡,竟跌出了结界之外,一头砸在伽岚君身上

伽岚君没也料到一个小姑娘的头能这么硬。

砸得他胸中血气翻涌,连带方才匆忙施展的傀儡术带来的反噬,口中涌出一口腥甜鲜血,一滴滴落在白衣上。

他抬手拭去唇边鲜血,扯了扯唇角

“定亲聘礼还未收下,急着去何处”

袖中黑白棋子束缚住沈黛即将挥过来的一拳,伽岚君苍白的指尖落在沈黛的心口,他看了看底下目眦欲裂急速而来的身影,忽而笑了笑

“好好收下。”

“你会感谢我的。”

伽岚君的身影离得越来越远,他手中似乎捏着什么,在他指尖骤然粉碎,随着兰越等人的赶到,同他的身影一起在上空消失无踪。

失重的沈黛急速下坠,她想要调动自己的灵力,却忽然发觉整个身体空荡荡的,灵府之中一丝灵力也无。

她听见耳边有许多人在叫她,她一路下坠,撞在江临渊怀里,听他在耳边大喊自己的名字。

沈黛觉得很吵。

直到她看见江临渊满手鲜血,呆了一瞬,才意识到

这血是从她胸口流出来的。

她的金丹,被伽岚君剖了出来。

“真是运气不好啊。”

“是啊,同去神仙塚那么多人,不少人还精进了修为,唯独她”

“不过他们此次前去听说立了大功,重霄君必然有重赏吧”

“诶,重赏有什么用好不容易结丹,结果金丹被人剖了,那些法器灵丹拿来也不过是些破铜烂铁啊”

“是啊,这位小师妹,果然运气不好啊”

耳边好像还盘桓着无数人的低声议论,沈黛睁开双眼时,已不见神仙塚里的晦暗天色。

鼻尖是她洞府内的振灵香,香炉里白烟幽幽飘出,染得一室内都是沉静温和的淡香,能让人瞬间心安。

沈黛望着床帐缓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回到阆风巅了。

神仙塚一役结束了。

她第一时间下床想去找师尊和师兄,可刚要从床上爬起来,心口伤牵引出剧痛,令她一瞬间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沈黛这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好像

沈黛下意识看向自己心口处,那里已经被缠上了厚重的纱布,证明她昏倒前最后一刻看到的不是幻觉。

一股冰冷的恐慌从头到脚蔓延开来。

伽岚君,剖了她的金丹。

她这一世昼夜不息,修炼了八年才结成的金丹

这算什么礼物这他怎么敢叫礼物

沈黛忍住想要埋头在被子里崩溃大哭的冲动,若是伽岚君此刻在她面前,她简直想把人生吞活剥了

但木已成舟,沈黛只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莫要乱了心境,生出心魔。

没关系。

她如今才十三岁,没了金丹,再重修一次就行。

她天资虽然不算好,但已经比芸芸修真界许多一生都无法结丹的修士强,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是崩溃绝望的时候。

沈黛强迫自己不去想别的,下一秒便打坐调息,吐纳灵力。

本是想要探查自己还余下多少修为,却不想这一运转灵力,沈黛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从前,能一次吸取如此多的灵力吗

阆风巅内灵蕴充足,但她从前天资平平,灵气被她引入体内,天赋高的能存下七八分,而她只能存住两三分,就这两三分还要她拼尽全力的转化夯实,稍一分心便会从她灵府中溃散。

但这一次,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涌入她体内,几乎十之的灵力都温驯而醇厚的顺着她的灵脉游走,将她因被剖丹而碎裂的心脉一一修复。

她还感觉到体内有一颗护住她心脉的丹药,在她运行灵力之时,药效化开,随着她灵力运行而在她四肢百骸蔓延。

吐纳的灵力在她身体里运转了一周天。

每一寸灵力,都稳稳地没入她体内,修复着她千疮百孔的身躯。

这是怎么回事

沈黛像是个骤然发现自己身怀巨宝的人,来不及开心,只是呆呆抱着怀里的金子,茫然得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要去找师尊,师尊必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起身推门而出,正好撞见在她院子里扫地的姬行云,姬行云似乎没想到她突然醒了,愣了片刻才大喊着“小师妹醒来”跑了出去。

同她一起从神仙塚脱身的弟子们也在阆风巅养伤,刚刚在阆风巅里四处参观,忽听姬行云这一嗓子,顿时纷纷朝沈黛的院子里赶去。

“沈师妹”

来得最快的便是云梦泽的两位师姐。

在神仙塚千钧一刻之际是沈黛护住了她们,两人亲眼看着沈黛被剖丹,冲击力非旁人能比。

要是方应许不让她们打扰沈黛安静修养,她们都想守在她床边寸步不离地替她疗伤。

“你怎么样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一醒来就跑这么快”

薄月望着沈黛的神色不自觉有些怜悯。

“快回去躺着,我再为你输些灵力调息一二。”

“薄师姐”沈黛来不及与她寒暄,追问,“我师尊和师兄呢我二师兄在哪儿”

薄月身旁的元蝶吞吞吐吐答

“兰越仙尊去了太玄都,临走前让我们看着你,莫要出阆风巅一步,他很快就回来,方师兄倒还在这里,至于谢师兄”

“二师兄怎么了”

“他”

身后走来的方应许接过话头,直接了当地答

“刚一出神仙塚,太玄都的人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带着人将他关进太玄都地牢了。”

江临渊和陆少婴从太玄都玉摧宫内出来时,恰好撞见了气势汹汹而来的沈黛。

少女脚步匆匆,一身红衣在山巅风中吹起,更显得她面色苍白,身形单薄瘦弱得可怜。

江临渊又回想起那一日在神仙塚,那个叫伽岚君的人当着他的面剖出沈黛的金丹,她心口涌出止不住的鲜血,就那样倒在他怀中,气息微弱得像孱弱的幼兽。

那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碎裂的画面片段。

满手的鲜血。

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的少女。

这样的场景,好像在什么他不知道的时候,也曾经发生过一次。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将他包裹,他怔在当场,看她的师尊和师兄将她从自己怀中抢走,却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师妹。”

长阶上,江临渊嗓音微哑。

“掌门长老们都在里面议事,设了禁制,你进不去的。”

沈黛攥紧了衣摆,眸中闪烁着愤怒的光

“议什么事是在商量如何要处置我师兄吗”

一旁陆少婴见了沈黛,立刻上前关切

“师妹你都这样了还管别人做什么你那谢师兄是魔族,与我们便是天生的敌人他同族剖了你的金丹,你们之间血海深仇,他还算你哪门子师兄,你和我们才是一路人啊”

陆少婴自己说完,仿佛也觉得他话中幸灾乐祸之意太过明显,连忙补充

“师妹你放心,就算你没了金丹也无妨,我们陆家有无数天材地宝,只要你愿意,我明日便给你送来,以你的勤奋努力,不出年必然能再次结丹”

见惯了陆少婴平日对她颐指气使的模样,沈黛如今看他待自己千般好,却反而觉得烦人。

“不必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沈黛打掉他的手,直白地望着他

“我倒宁愿,剖我金丹的人是你们。”

江临渊与陆少婴都愕然怔住。

他们倒是没有这样直接剖她的心,但他们前世今生所做的一切,比剖心还要狠厉得多。

沈黛宁可他们仍把自己当做欺负他们心爱小师妹的坏人,大家爱恨都彻底一些,倒比现在假惺惺的模样要好。

陆少婴被她这话伤了颜面,看上去愣愣的,很是难过。

“师妹,你就这样讨厌我们吗”

沈黛真觉得,陆少婴有时坏得可怕,有时也蠢得惊人。

她歪歪头,好像在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不然呢”

他难道觉得,自己还挺招人喜欢吗

江临渊沉默不语地望着沈黛的背影。

他的小师妹,看上去老实可欺,但她其实只是认死理,认准了什么就一条路走到黑,也不管旁人如何想,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便可。

从前待他们如此,现在待谢无歧他们,也如此。

与他们擦身而过时,沈黛回头深深的看了江临渊一眼。

“我师兄还被关在黑漆漆的阴冷地牢里,和那些肮脏的蛇虫鼠蚁待在一起,他本可以藏得很好,没有人会发现他的身份。”

“他是为了救你们,明知道后果,但还是选择救你们。”

“江仙君,若我师兄有什么事,你们都欠他一条命。”

红衣的身影在灰黑色的大殿前如烈火灼灼不熄,亮得惊人。

江临渊凝眸望了许久,垂眸

“回去吧。”

谢无歧此事重大,仙门五首吵了三日还未有结果,神仙塚之事也暗藏波澜,修真界此后想必不会再如往日一样安宁。

陆少婴却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忽然道

“师兄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必须要去办。”

很快他便知道陆少婴口中的有事去办是什么事了。

他去求衡虚仙尊放了谢无歧,被衡虚仙尊大骂混账,自己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是非不分的徒弟,还亲自抽了他两鞭子,关进洞府内闭门思过,三日不得出门。

江临渊看着眼前整洁明亮的牢房,床榻上锦被纱帐,桌上菜肴琳琅满目,两名小童正给谢无歧布菜盛汤,笑盈盈地道“仙君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待会儿我们就去给您准备”。

谢无歧也很会享受,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想了片刻,还真开口道

“梵音禅宗的斋菜做得不错,这几日鱼肉都吃腻了,下一顿改换素的吧。”

江临渊“”

他真的很想让沈黛来看看。

蛇虫鼠蚁黑漆漆的阴冷地牢

除了脚上还带着缚仙扣脚镣,谢无歧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究竟有那一点像她描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