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一颗心已怦怦乱跳,几欲爆裂开来。
「她……她可已经被糟蹋了?」
「嘘……」江氏急忙命她噤声,摇头叹道,「也造孽。怎的正好就会逢了这般的事情!隐约听下人传出了话,说昨夜彷佛她并未提我们家的丫头,只拿了头上的银钗要自尽,这才没怎么样,却被关了起来,造孽啊……」见明瑜脸色发白,慌忙道,「阿瑜,我晓得她你的丫头。你也素来待她好。只此事干系重大,你断不可胡来。那三皇子皇室贵胄,我们如何能得罪得起?这可关系我阮家一家安危!我也刚今日才晓得顾选与那杜若秋从前的事,怕他性起冲撞了,只能暂且叫管家将他拘了起来。今日娘还要随众陪着贵妃,你带了妹妹在家好生歇着。她往后如何,也只能看她造化了……」
明瑜回了漪绿楼,一颗心沉得彷佛坠入冰底。
杜若秋因为自己,改变了成为自己父亲姨娘的命运,本还想着待今年寻个机会,便找母亲禀了放她出去,叫她与顾选有情人终成眷属,万万也没想到,最后竟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那三皇子她从前了解并不多,只晓得正德帝突驾崩后,他取了太子的位代之,想来个心机阴沉的人。两位皇子随扈,身边并未携带宫眷,她也晓得谢如春与父亲为了这两位皇子,特意在江州城的花楼中挑了数名色艺俱佳的清倌花魁,悄悄送进了意园里去。怎的这三皇子竟还会做出这般私掳民间女子的荒唐恶举?莫说被那三皇子始乱终弃,便被带进了宫,以杜若秋的出身,日后又怎么可能得好?只怕命运之悲惨,比之前世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听方才自己母亲的话,那杜若秋仿似在抗争,若真惹恼了那个人,下场就只有一个了。
若别的女子,牵扯上皇家和自家的安危,情状就算再勘怜,她也只能当视而不见。但现在这个受害的女子不旁人,而杜若秋。前世里自己母亲自缢身亡,全仗杜秀才与顾选仗义收屍。这样的大恩,再怎样回报也不为过。坐视不理,她接下来的这一辈子就算得享天年,也定会遭受良心谴责。但若出手相救,势必又会得罪三皇子,这个日后会成为皇帝,现在本来只该尽量讨好的贵人!
该怎么办?
明瑜心乱如麻。
「姑娘,方才我胡言乱语,姑娘还莫多想了。」
春鸢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多嘴,见她坐那里双眼发直,脸色难看,心中虽对那杜若秋极其同情,却也这般劝解了起来。
明瑜恍若未闻,脑海中只不停闪现着杜若秋的笑颜。那样一个温婉的女子,该怎样的坚定心念,才会在这般的情况下,用她唯一能做得到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抗争?
来日还很长。这一次得罪了三皇子,日后荣荫堂或许还可以用别的方法来弥补,但杜若秋如果就这样遭受了侮辱而死,她阮明瑜这一辈子也不会活得安心!
她猛地站了起来,对着春鸢道:「你帮我寻到柳向阳,打听下顾选被关在哪里,不要叫柳管家知道了!」
春鸢脸色微微一变,颤声道:「姑娘……」
明瑜微笑道:「春鸢,如果今天那个被掳的人你,我也一定会去救你的。」
春鸢一咬牙,转身下了楼。
谢醉桥,裴泰之,还有裴泰之慾要重用的顾选。
这她现在唯一想得到的方法了。或许没用。但她只能尽力赌一次。
瑜园外的桥头,谢醉桥身穿青衫,头戴草笠,高坐石端操了鱼竿在钓鱼。半日不见鱼上钩,却极有耐性,仍慢慢等着。身后几个等着的乡野孩童也屏住呼吸看着。终於见悬标处微微抖动,漾出了几圈波纹,急忙一把拉起钓竿,水珠飞甩,却见钩子处不过一团随了河水漂浮过来而触钩的水草,自己也觉好笑,摇头叹了下,在身后几个哈哈不停的顽童笑声中,复又远远抛出了钩线。
圣驾到江州,只他因一年热孝期还未满,故而这两日并未随众过去接驾。只托裴泰之转呈了自己的折章。正德待他甚厚,昨日特意命人到此,赐了几样精美馐馔,传话好生勉励了一番。
城中此刻应正歌舞昇平,四方同庆。此处却唯一座经年石桥,一道缓缓东流的碧水。
正当风华之年,本该建功立业,叱咤沙场,却只能因为守孝而淡出皇城,少年人的心中,不没有微微的遗憾。
身后的村童们见久等没有收获,不耐烦起来,嘘声一片中散了。
春日的阳光照得人后背暖洋洋地,谢醉桥干脆仰身躺在了石块上,摘下草笠覆在了面上,刚闭上眼睛,耳边听见一阵马蹄踏着青石板桥急促而过的声音,却并未动。片刻之后,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匆匆踏来,到自己近前停住,有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道:「打扰先生了。可晓得瑜园主人去了何处?」
这声音不很高,但听得出来,带了丝压抑不住的焦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