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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本多正信越发纠结。明智光秀摆明了是把她当做一块飞砖,去砸高田阳乃家的纸窗。
高田阳乃一手建立起北陆道商路,不希望外人知晓的隐秘之事一定不少。例如分红增股,例如利益交换,可能还有许多更加过分的。
高田阳乃不想让尼子胜久知道,就是不愿意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暴露到斯波家臣团面前。
她能让天南地北,利益各异的各方势力拉到一起,在北陆道商路的饭桌上排排坐分果果,必然存在见不得人的暗箱操作。
明智光秀要组建的问注方,显然是模仿足利幕府的问注所。
足利将军建立问注所,记录各类档案,作为仲裁天下纠纷的凭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地契约,家格名分。
明智光秀搞的这个问注方,自然没有足利幕府的问注所那么高大上,只是存放斯波家历年商务往来的帐目。
当这个问注方的番头,其实就是商务档案室管理员,权利没多少,麻烦却不小。
高田阳乃的北陆道商路,石田三成的斯波忠基金,那都是日进斗金的商业平台,能没有猫腻存在?
斯波义银设立廉政众,只是用於对内反贪,收拾的是私下贪污的中下层奉行。
到了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这个位置,她们根本就不需要贪污,因为规矩就是她们定的。
足球裁判需要进球吗?
她们只需要照着立下的规矩做事,就可以在走程序中,获取最大利益。
而现在,明智光秀搞的这个问注方,就是要在裁判的脑袋上安装监控,通过看回放可以追溯她们的判决是否合理,规矩是否有漏洞。
虽然问注归档的只是一堆往年的帐目,但也可能是一堆隐患。
只要是做事,就一定会出错。从不犯错的人,一定是在混日子。
高田阳乃能够迅速建立起北陆道商路,必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私下做了许多犯忌讳的事,才能迅速把这个平台做大。
现在北陆道商路在发展期,斯波家臣团需要高田阳乃把这个平台迅速发育壮大,所以是万事不问。
可要是未来北陆道商路发展进入瓶颈期,斯波家臣团中有人想要杀驴卸磨,
这些帐目很可能就会是绊倒高田阳乃的最佳证据。
没人查她的旧事,自然万事大吉,有功无过。可一旦有人吹毛求疵,这世上有几个当权者经得起仔细审查?
明智光秀刻意要求建立问注方,以备日后商务经济政策调整。这话,听起来没错。可仔细琢磨,又不对劲。
什么情况下需要调整商务经济政策?那必然是政策达不到预期,或者在运转中出了问题。
到了查档算总帐的时候,按图索骥就能牵出一大堆问题,可能会直接把高田阳乃埋得翻不了身。
本多正信如果去当这个看似无足轻重,其实对高田阳乃极具威胁的问注方番头,她不觉得自己能活太久。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高田阳乃最多的就是钱,堺港最不缺贪财的亡命之徒。
何况,北陆道商路与斯波忠基金紧密合作,真要是拔了萝卜带出泥,石田三成也不会坐以待毙,本多正信注定要十死无生。
见本多正信犹豫,明智光秀面带微笑,诚恳说道。
“本多姬,你离开三河国,已经有三年了吧?”
本多正信一愣,叹道。
“到今年夏天,正好三年。”
三年前,显如上人刚才上位,意气风发发动新一轮的一向一揆。三河一向一揆因此爆发,差点掀翻了德川家康的统治。
通过织田信长派遣的前田利家援军协助,德川家康虽然迅速镇压了三河国内的一向一揆,却是心有余悸。
她当时以安抚为主,可等到控制了局面之后,就迅速翻脸。
三河国的一向宗寺院被要求改宗,信仰一向宗的德川家姬武士必须改信,否则将被驱逐出三河国。
本多正信就是不愿意改信,才被迫离开三河国,流浪到了近几。
明智光秀点点头,感叹道。
“人生苦短,又能有几个三年?
本多姬,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多说废话。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你很聪明,但这天下从不缺有才华的人,最缺的是机会。”
本多正信低着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
她当然明白自己一介浪人,在近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必须要找个靠山,找条出路。
岛民排外,总得混个圈子,孤独的个体必然活不长久。
本多正信坚持信仰,被迫离开三河国,就利用一向宗的门路,替显如上人出使松永家,在松永久秀表现自己,受到赏识得以出仕。
本来,她可以利用自己的才华,好好在松永家打拚,最后说不定能混个家老身份,也算是体面的结局。
可偏偏是眼前这个明智光秀,用情报勾引她误判,最后只得泥足深陷,被迫出卖松永久秀母女。
如今她又跟着明智光秀混,专门做些阴暗龌蹉之事。但凡有条出路,谁愿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一旁坐着的藤林椋虽然也听命於明智光秀,但人家是有正式斯波编制的忍众首领,背靠铁杆庄稼,手持斯波福利,衣食无忧。
本多正信呢?她只是被明智光秀威逼利诱带回来的临时工,说不准哪天就被杀人灭口,弃屍荒野。
自诩才智过人的本多正信,她的实际地位还不如忍众出身的藤林椋,想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
本多正信心有戚戚,她没心情再猜明智光秀的意思,鞠躬说道。
“属下愚钝,恳请明智大人明示。”
见本多正信的愁思被自己吊了起来,明智光秀也不再绕圈子,径直说道。
“今日的斯波家,不是当年的斯波宗家,而是由津多殿亲手重塑的新家业。
当年的近几斯波领刚刚建立,草创时期的许多规划相当粗糙,津多殿又远赴关东,根本没有时间仔细完善法度。
时至今日,许多事务其实已经脱离了津多殿的掌控。斯波家各方重臣的自治时间实在太长了,已然有了盘踞一方,自行其是的态势。
无规矩不成方圆,津多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才会着手建立同心秘书处,打造中枢管理体系,制衡地方势力。
北陆道商路与斯波忠基金作为连接斯波三领共同利益的核心纽带,对斯波家实在是太重要了,必须受到严格的监督。
设立问注方之事,不是我与高田阳乃,石田三成的私怨,而是出於公心。即便今日我不做,日后津多殿也会做的。
津多殿安排在斯波忠基金的廉政众,还不够。北陆道商路作为商利的源头,必须纳入斯波家的实际管控,不能是高田阳乃的一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