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瓷想了想,道“我帮你准备行李不过我爹以前出门带的比较少,你可能要讲究一点,我尽量准备吧”
她还在说着,听见陆无忧的声音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贺兰瓷一愣“嗯”
陆无忧转眸看她“可能一路会比较辛苦,也可能会有危险”
贺兰瓷也抬起眼睛看他,刚开口时还有几分犹豫,说到最后语气却坚定了起来“我想去”
陆无忧看着她,嘟囔了一句“你是真不喜欢在府上呆着啊”
既然准备要出远门,贺兰瓷立刻便雷厉风行地收拾起来。
院子里的小树苗肉眼可见地长高了一截,陆无忧试了试树干的结实程度,看见贺兰瓷步伐轻快地跑来跑去,活像花未灵第一次和爹娘出远门游玩时的模样,热情洋溢又愉快,不自觉也勾起唇角笑了笑。
花未灵捧着新买的话本,道“你们要出去玩带我吗”
陆无忧道“你不是还要看你每日新写的话本吗”
花未灵举手道“可以把他也带上嘛”
陆无忧道“那人名字都还不知道呢,带他出去我是不放心,你就留在府里好好看家,顺便监视一下他和府里那俩送来的人有什么异动。”
花未灵耷拉下脑袋道“好吧。”
临出门前,贺兰瓷才想起要问陆无忧“我能穿男装吗”
虽然是问他,但总觉得他一定会答应。
果然,陆无忧点了点头道“你想穿就穿,在外面男装也方便些,咳,你要是没有,我可以”
贺兰瓷已经一溜烟跑去翻出压在衣服箱子底下的一套短打男装,脑袋上还配了个方巾是在青州学怎么穿男装时,一并准备的,教她的那位婆婆在江流书院打杂,身量颇高,早年为了生存逃难时曾经装过男子,几乎以假乱真,很有心得。
她迅速换好,绾完男子发,又将一头乌黑长发塞进方巾里,才出来见陆无忧。
贺兰瓷甚至连走路的步幅都明显变大了,还走过来主动转了个身给他看。
陆无忧表情一言难尽了一会。
说实在的,还是俊俏的,毕竟贺兰瓷那张脸摆在那里,她个头在女子当中也算是高挑的,只是肩膀、腰肢和胸口没做掩饰,一看便知是女子,藏在一身粗褐短衣下面,总有几分暴殄天物的感觉。
可她看起来又确实很高兴。
那也没办法了。
陆无忧只好笑了笑,道“走吧。”
马车是寻常制式的,和其他几位户部官员相同,随行有官兵,但人数也并不多,一行人就这么出了京。
因为已经拨了粮,行路两旁可以看见大雍官府的粥棚,前头行人排成列,碗里端着的粥虽稀,但至少上京城郊的路边没有再看见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满脸绝望的灾民。
仿若这个国度逐渐恢复了秩序。
贺兰瓷打扮成这样,自然也没打算再戴帷帽。
陆无忧用湿布净手,慢条斯理地在马车里煮着茶,他大少爷做派真的十分讲究,贺兰瓷通常只是把茶叶放进去泡便是,陆无忧能在这个工序上来回折腾个三四遍,还振振有词道“反正闲着没事。”
在官道上走,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稳。
贺兰瓷从随身包袱里,取了本空白册子,准备记录所见所闻,陆无忧已经把煮好的茶摆在她面前,道“尝尝看。”
她只好端起,品了一口,然后犹豫着道“挺好喝的。”
陆无忧道“有尝出区别来么”
贺兰瓷迟疑了片刻道“什么区别”
陆无忧按了一下额头道“这是恩师送我的湘州君山银针,是贡茶,茶汤底色金黄,叶如羽立,恰似银针,故而得名。”他微微前倾道,“你靠过来一点。”
贺兰瓷依言往前。
陆无忧托着她的下颌,只浅浅的品尝了一会,便道“滋味甘醇清爽,明明是不一样的。”
贺兰瓷脸颊微红地缩回来道“你真的不是随口胡说”
陆无忧沉吟道“你舌头应该没什么毛病吧尝起来是没有”
贺兰瓷无语道“我可能在这方面没有天赋,你还是自己尝吧。”
说完,她便又掀开帘子,睁大眼睛看向窗外。
去清丈勋贵的田地其实是个苦差事,因为不止得罪人,还很大概率有可能被庄子上的佃户或者家仆给打出来,所以他们一致决定先从态度比较好的开始量起。
户部有专门的官吏带着工具,如绳尺与步车等,负责清丈,他们则主要负责交涉。
贺兰瓷跟在陆无忧身后,探头探脑,态度好的自然都知道这来的都是京官,是大人,不敢造次,也不敢抬头随便看,还备了茶水和点心。
其他几位大人看见贺兰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陆无忧笑得温和道“在下新婚燕尔,夫人粘得紧了些,还望多见谅。”
那几位大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有的官员在外会趁机偷欢,有的觉得带女子多有不便,如此带夫人一并上路的实在少数,但想来这位也确实太漂亮了些,又刚成婚没多久,可以理解,可以体谅,甚至还有位和他熟悉点的户部官员拍着他的肩膀道“霁安啊,你还年轻,多保重身体。”
他们在屋里喝茶,陆无忧见贺兰瓷好奇,便干脆带着她出来。
田垄一望无际,空气亦是格外清新,贺兰瓷看了一会,道“我可以去问问吗”
陆无忧转头道“你想问什么”
贺兰瓷实话实说道“想问问他们这钱粮价格,佃租多少,旱季收成如何,涝时收成如何云云多问问,采买时不会吃亏。”
陆无忧也被她这个精打细算的精神惊住了。
“你以前都这样”
他想起那会贺兰瓷采买单子的时,他让青叶去多问了几家店铺,得出的结果是,贺兰瓷挑的果真是最便宜最划算的一家。
贺兰瓷摇头道“之前打听挺不方便的其实,现在”
她终于意识到嫁了人的好处真的很多,她可以抛头露面不用在意别人的非议,也可以随便出门,随便穿男装,不用太过担心他人的觊觎只要她的夫婿不介意,但陆无忧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介意的样子。
陆无忧道“行吧,我陪你一起去。”
他是没想到贺兰瓷会这么精力无限,好像这些时日锻炼出来的体魄都是为了此事。
贺兰瓷拉着佃户去问,边听边记,表情专注认真,因为她实在长得过于出众,像神仙下凡,旁边还站了个同样神仙下凡的,那些佃户一个个都结巴着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问啥答啥,恨不得把祖宗八代都交代清楚。
陆无忧跟着贺兰瓷一边走一边问,连附近有什么八卦消息都打探清楚了。
什么村里那寡妇可能和打铁匠有一腿,什么张家的幼子可能不是亲生的,什么李家大姑娘喜欢刘家少爷,可刘家少爷喜欢村口的王二花
听得贺兰瓷忍俊不禁,连眉宇间那股总淡淡萦绕的轻愁也仿佛消散了。
这对贺兰瓷来说确实很新鲜。
她连从上京到青州,都是跟着伯父的车马,沿着官道一路马车、客栈两点一线,还都戴着厚厚的帷帽,生怕被人看去容貌,跑来生事。
贺兰瓷还有点担心陆无忧陪她听的无聊。
陆无忧耸了下肩膀,道“我也在听,当官不了解民生,如何理政出策。你就继续问吧,我又不会累。倒是你要是累了,就直说。”
最后几乎要到日落西山时,贺兰瓷才意犹未尽地道“我们回去吧。”
陆无忧道“腿酸不酸”
贺兰瓷愣了愣,捏了一下自己的小腿肚子,实话实说道“有点麻了。”
陆无忧挑起眉眼道“要我抱吗”
贺兰瓷又感觉了一下,道“但还能走”
陆无忧道“那你明天还想走吗”
贺兰瓷顿住。
陆无忧继续道“养精蓄锐,方能持久,上来吧。”
他停下脚步,去抱贺兰瓷的腰。
贺兰瓷犹豫了一瞬,还是被他抱了起来。
陆无忧抱她跟没有重量似的,走起路来速度骤然加快,不到一时,便在日落前回到了原地。
几位官员也已陆陆续续出来,毕竟天黑了这就没法量了。
只是众人一看到那边身着青袍官服的清雅少年郎,抱着怀里那位身娇体弱的大美人快步走来时,都不由心中一个“咯噔”。
年轻人精力这么好的吗
年轻人这么不怕羞的吗
众人纷纷咳嗽当做没有看见。
贺兰瓷从陆无忧怀里下来,因为被抱久了,腿脚还有点发麻,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幸亏被陆无忧扶住了腰,她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便先上了马车。
旁边那位先前和陆无忧说“保重身体”的官员,现下忍不住过来,捋须道“唉,年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