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袁树这么说,马融的心情十分沉重。
“术,袁氏……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袁树立刻点头。
“弟子还是往好了说的,弟子两岁时便开始读书,喜读书,家族一方面认为这是好事,一方面却也担心弟子读书太多,把自己读傻了,所以从四五岁的时候开始,父亲和族中长辈就不断的讲授一些书籍背后的故事。
他们试图以此告诫弟子不要沉迷于书本,而要更加注重眼下,似乎真的很担心弟子成为一个只知道读书不知道其他的傻子,为此使劲儿鼓动弟子出去为非作歹肆意玩乐。
不止如此,他们还告诉弟子要多多结交外头的豪强游侠,多与他们往来,拿出金银财宝和女人送给他们,换取他们的效劳,认为这样做比闷在家里死读书来的更好,老师,您说,弟子不该离开袁氏来到马氏吗?”
马融不知道袁树在搞什么小九九,听着他这样说,只觉得心情无比的沉重。
袁氏家族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他只能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床顶,摇头叹息。
“多年来,大汉的政局越发糜烂,堂堂天子被操控于外戚、宦官之手,不学无术之辈居然掌控废立大权,天子威严荡然无存,天下也越发动荡不安,再这样下去,是要出事的……
还好今上英明睿智,沉毅而果决,一举铲除梁氏外戚,夺回大权,现在又在着手铲除五侯,想来再给今上一些时候整饬朝纲,大汉天下还是会日渐清平,往后天下也会安分许多吧!”
袁树闻言,咧嘴笑了笑。
“老师,五侯好铲除,可就怕除了旧五侯,又来新五侯,换汤不换药。”
“怎会如此?”
马融不满道:“五侯为非作歹,天子必然已经看清宦官不可信,必当修政教、理天下,多用贤臣,远离小人,如何还会有新五侯?”
“宦官不可信,老师口中的贤臣就可信?”
袁树嗤笑道:“老师,天子除梁冀的时候到底有多少贤臣出力帮忙?又有多少宦官出生入死?五侯可不是靠着谄媚换来的,那是用命换来的,天子再怎么糊涂,会随便封侯吗?
说到底,【贤臣】各有其家,置其家于不顾而舍生忘死者,少,宦官去势而无家,孑然一身,为荣华富贵而舍生忘死者多,且无家之牵扯,于天子而言则更加忠诚可靠,老师,您说是吗?”
马融瞳孔一缩,用力支起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靠在床尾的袁树。
“这些你都知道?”
“都知道?”
“十四家法,古文经典,读了多少?”
“全部。”
“全部?可你才十岁!”
“有志不在年高。”
“………………”
马融盯着袁树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重新躺倒,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的【志】,你袁氏的【志】,实在是让我这老朽有些毛骨悚然了,优秀子弟读书研习,深究前人之道,继而入朝为官,翻云覆雨。
平凡子弟外出结交豪强游侠,挥手散财,积攒人望,潜藏于乡野之中,待天下有变,振臂高呼,一呼而百应,术,袁氏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师,不是只有袁氏这样做,而是天下豪门,十之**都在这样做。”
袁树收起笑容,轻声道:“不过,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弟子与他们不是一路人,若只为门户私计,弟子何苦不远万里求学关中?
以袁氏家业,弟子躺在家中长到加冠,轻轻松松便能入朝为官,仕途顺畅,加官进爵,届时一样能翻云覆雨,一呼百应,何须百般折腾?”
马融一愣,随即眼中出现些许希冀之光,坐起了身子,看着袁树。
“术,你既然已学过全部,又来求学,所为者何?”
袁树也坐起了身子,面对着马融。
“心中尚有疑惑不能解,希望得到名师指点。”
马融点点头。
“什么疑惑?”
袁树盯着马融的眼睛。
“今文经与古文经究竟能否治理天下?若能,为何大汉国势江河日下?若不能,何以大汉四百年延续至今?以及,未来之路,该如何走下去?”
袁树抛出来一个宏大命题,把马融震得晕晕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