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允诺
「公子!」静寂极久的房内传来一道嗓音。
秋叶依剑一挥衣袖,将吴三手身子卷起,摔到一旁的太师椅中。
银光公子推门而进,俊秀的脸上如同泛着涟漪的波纹,与平日大不相同。他的目光紧追在秋叶依剑面容上,语声里带着天边闷雷的闪颤:「三猿峡战报。」
秋叶依剑冷冷地盯住银光双眸,面容上找不出一丝丝的裂缝,双手后负立於厅上,白衣翩翩。
「光。」语声里却带着微微冰凉的喝止。
银光似是猛然惊醒,面目上一片慎重:「银光先前失态复又失言,银光知罪。」
秋叶依剑看也不看身前两人,仅仅吐出一字:「说。」
「此战告捷。」熟知公子心性的银光择出重点脱口而出。
「损失惨重?」
银光低垂目光,肃然出声:「雪影仅余百人,魏营折翼,全数覆没,马城主......」
「在哪里?」
「外间......」银光的语声沉痛,闭起双眼。
秋叶依剑默然伫立,他紧盯了银光面目一眼,尔后缓缓地冷漠地离开。银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如此平静得带不起融雪后的风,岑寂的寒冬午后,影影绰绰,拉成一湾幽幽的白色。
——公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出去后又会发生什么,可他旁若无人,冷静得残忍。
马连城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自己脱离了身体,像个孤魂野鬼,飘飘荡荡游离在风中。可他双目极力圆睁,拼尽全力盯着苍穹,好似上方悬着九天仙境,无限的悠然神往。
马连城高大魁梧身躯被放置在一方凉蓆上,双腿自腰身以下,齐根斩断。鲜亮紫袍透着禇红的淩乱悲凉,如同残阳冲暮坠入山涧,大地与苍生寂然无亮。
一道雪白耀眼的光芒映入眼帘,马连城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得见那冰冷如山俊美如塑的容颜。
「求公子应允......塞外牧场......世代免征课税......不可兵戎相见......」
马连城根本无力呼吸,也不敢呼吸,他渴求希翼的目光渐渐在风中散乱,遁世无形。似乎过了许久,他只听到一个冷静的声音,一个清晰的字,终於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准。」
秋叶依剑静静地盯着马连城乌紫的双唇,周遭静寂无风,静止无声。他的身形在清冷的雪地里站了一刻,才吐出一个名字:「冷琦。」
檐廊下,默默地走来一个单薄的身影。
黑衣乌发的冷琦出现在众人面前,触目的黑色包裹着消瘦的身躯,愈加清减俊秀。
「公子......」
秋叶依剑的身影似乎永远在沧桑岁月面前,隽永深刻。「雪影营,马连城,你亲自督办,厚葬。」
银光也默默地走上前,掠向冷琦的眼光里,似是带着一些火星子里的微亮。——他害怕公子派冷琦去执行任务。
秋叶依剑转身看着四周浑身血污的银衣卫士,直视其中一人,语声平缓:「详细报告战役情况。」
那名雪影骑士上前恭敬一礼,沉吟片刻,用一种沉稳冷静的声音开了口:「我们在断崖之上等待出击,传来一句长稳的呼声,催促马城主出手。冲到谷底时雪影已折了三成,耶律行天出动的是铁狮团,下来后才看清被夺了帅旗,挂穿了几名辽军,稳稳地紮在石壁脚。他一味发狠催动士兵围攻马城主,两人交战时,冲出来一人,挥着大刀连人带马将马城主掀翻。」
秋叶依剑冷漠地一挥手,所有卫士躬身一礼,抬起马连城,安静有序地退出了武州行辕古朴大院。
「拦腰斩断。」秋叶依剑突然面朝冷琦,说了这么一句。
冷琦沉默了会,才尝试着开口:「公子认为是谁?」
「不是耶律行天。」秋叶依剑缓缓说来,目光里透着坚定。
银光不禁点头赞同。因为辽军统帅耶律行天用枪戟出名,这是宋朝众所周知的事情。
「能将迎风一斩力道舞到如此火候,几人可行?」
秋叶依剑的这句问话倒不是假装。大刀是绿林或是军中大将嗜喜之物,江湖中他能细细数来,了若指掌,但是军旅中埋藏的可能就不好统筹了。
冷琦走出一步,语声里掩藏不住的肯定自得:「关印、穆石开和耶律行天之侄——耶律保。」
秋叶依剑听罢,眼里滚过一道寒芒:「原来是他。」
冷琦与银光双双注视在公子身上,一时不甚明了语出何因。
「冷琦算掉了一个人。」
「请公子明示。」
「关印之徒,桐城韩远山。」
「公子何以肯定?」
「耶律保不似其叔,贸然险进,和马王无任何深仇大恨,何必煞费气力在战场上拦腰斩人?」
后面的话语秋叶依剑冷漠一止,似是不屑花费精力提及。而冷琦与银光公子也清楚,穆老爷子远在七星,绝对不敢得罪公子,只有关印被杀,他的弟子极有可能怀恨在心,争个鱼死网破。
「韩远山一定在耶律行天军营中,居然做了辽狗。」
银光听着公子冷冷的语声,抬高了眼眸,似是对公子第一次出语骂人感到微微惊奇。
「明日交战,先杀了他。」
秋叶依剑的目光落在银光白皙的面容上:「此举关键,不准失手。」
银光会意,微微颔首:「是,公子。」
——公子欲於大军压境之际,首先射杀军中谋将,不仅肃清中原风气,最主要的是寒了辽人的军心。
银光抬头看了冷琦一眼,似是犹豫半刻,才谨慎开口:「明日赴死入城,公子可有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