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双成面上多少有些耸动震惊,连番的震撼纷至遝来让她有些无力支绌,但她仍旧提醒自己必须冷静——这个人即使动情,但终究冰凉如雪,像站在云端的神,如此可怕居然一字不错地说出了她的想法。
「你对我不好奇,从来不去想我在说什么。你明明会医术,从来不想为我医治。甚至你猜到我昨夜扑到这个水池里受了风寒,你仍是纹丝不动地陪我站在风里,冷双成,你真的是个残忍的人,对别人如此宽厚,对我如此残忍。」
冷双成不禁苦笑一下,感觉到这个世间真的是令人啼笑皆非,不过一日,尽是再现往日熟悉的话语。「世子知道什么叫做感情吗?」
朝阳淡淡地洒落在面前的影子上,他那袭淡蓝袍底纯净无瑕,不染任何尘芥,如同天边的白云,有种悠然长存无法触及的隔离。
「融入到血脉里的温暖,那是亲情,如同我看到吴有和东阁先生。无需思量自是难忘,那是真情,如同渗入到呼吸里的自然。」她平静地开口说道,心里则有点凄然,没想到会和如此冷漠的人谈论她一直避而不见的感情,而且还不敢提及天啸的名字。
秋叶依剑一直背对着她,听完这句后沉默了会才问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自由。」冷双成坚定地说,「自由地生活,不受任何支配地活着。」
秋叶依剑突然转过身,带着泠泠的一阵微风。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任何感情,深邃的瞳仁里明澈似冰:「我能许你所有,惟独......」见到面前之人坚韧如斯的身躯后,后面的字悉数吞入腹中,仅是漠然说道:「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推开一扇门进去,穿过云母屏风,在一大簇缨络般缠绕的花影面前,冷双成看到了吴三手。她能辨认出是吴三手的面容轮廓,可是这张脸,却再也不是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了。
——吴三手面容枯槁,鬓发灰白,两眼呆滞地凝视地面,风吹动他的额发时,卷起了上面深深纵横的伤痕,可他还是那般无欲无求无知无觉地坐着,坐在一片生机勃勃的影子里。
冷双成低低地呜咽一声,挣脱了秋叶依剑的手,猛地跪扑了上去。她紧紧地搂住他的双腿,将脸庞深深地藏在他膝盖上的青衫中:「为什么,为什么要跟着我......」语声沉痛压抑,双手上青筋暴起,抑制不了地颤抖。
秋叶依剑一步一顿走上前,盯着伏身的那个人影,吐出两字:「起来。」
冷双成悲痛万分,听闻这两个冷漠的字句后,双目泛红起身怒视:「满意了?你?」
他抿着唇形鲜明的薄唇伸出手,想抹去那双眼眸里的仇恨与冷酷,还未伸至她的脸庞,冷双成突然出手。
她的左手稳稳抓向空中的那截云锦饰纹的袖子,右掌虚张一招「高山流水」击向了他的胸膛。这式掌法极为平常,冷双成初使此掌的目的是为了拦截秋叶依剑的接近,以他的功力要避开简直易如反掌——先前在梅林旁,她就察觉了自己内力稍稍有回转迹象,但是要伤到武技此刻比她还强的秋叶依剑,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是他还是没有避开,结结实实地击在他胸膛时,俊秀的眉头皱都不皱一下,面色如常。仅是伸出手盖住了她的眼睑,微微触动着说:「别看我。」
雪莲般的气息静止在面容上,让冷双成冷静了不少。她后退一步站定,冷冷道:「世子既然带我到吴有面前,想必是有话要说吧?」
「这里是安大厨的房间,安颉生性嗜酒,欲以花酿酒,因此才有如此繁复花海。」秋叶依剑的语声落在微凉的空气里,穿透了淡薄透明的倒影。
冷双成镇定地听着,她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不是如此简单,安颉她也平素见过,一张胖胖和气的脸,弥勒佛般慈祥——但辟邪中谁是纯白如纸的人?银光还对她说过「公子非出自府上庖厨之手不食,非出自白总管亲手所织不衣」,在昨日看见白璃真实面目后,她就明白这两人绝不简单。
「安颉是七星之一,二十年前投奔辟邪。白璃和他相比,如九牛一毛,因为他是苗疆密蛊真正高手,可以施放所有你想像不到的法术,可以解除所有蛊毒。」
语声落下,冷双成面容如水般沉静,淡淡说道:「我还记得世子说过‘想从我手上拿到东西也不难,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那么世子又要我付出什么呢?」
「聪明。」秋叶依剑涩然一笑:「我能放走所有你关心的人,解除所有人中的毒,但是我要取走你的一件东西,那就是月光。」
冷双成并无询问,只是冷漠地盯住他,右手在腰间轻轻一抚抽出了月光。「唰」的一下月光清辉摇荡在花木重重的暗影里,映亮了她秋水似的双瞳。
冷双成倒转月光单手递上。秋叶依剑一直凝视着她,语声低缓说道:「月光,剑长三尺七分宽约一寸,卫子夫所锻神兵,玄冰淬炼见风即寒......我渴望它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