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下了死令:一定要生擒冷双成或是赵应承。
黑白两色的忍者如同崖下雪沫,手持利刃,落叶纷纷般攒地而起,刀光划过沉霭夜幕,兜头朝林边阵行劈落。
铁桶般伫列硬生生被撕开几缕缝隙,宛如密不透风的城墙倾塌几处,瞬间被刺客插刺入内,武功不济者当先被斩落头颅。
晚风来急,草木轰鸣,天地间笼罩着萧肃杀气。
老金左右横劈一刀,刀色雪亮,两具铁铸的躯体仆倒,飞溅起滚烫淋漓的鲜血,迎上了他的刀锋,滴溜溜地滑下。
他抿嘴一啸。
林青鸾手提冷锋,一步一步铁桩般行来,海风吹拂在他面容上,脸上没有一分表情。
冷双成携着赵应承步步后退,她转首对他说道:「赵公子,你的安危极为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应承大急,伸手去拉冷双成手腕,喝道:「我赵应承还没有这般贪生怕死!」
冷双成一带他手臂,急道:「刺客实力高於我们,不出一刻钟他们就会斩杀所有卫士,到时候连你也走不了!」她将赵应承猛力一推,合身朝林青鸾扑去。
林青鸾长剑骤起,寒气森森劈向冷双成。冷双成蓄力两掌,徒手向他抓去,两人在崎岖不平的石径上混战起来。
赵应承低敛眉目,全身真力蓄势一涨,呼呼几声,周身布帛随风飘下,露出了金丝绸衫,迎风盛势鼓胀如帆。他两掌一分,切身朝层层潮水一般的敌人欺近。
老金看得真切,刀锋迎上了赵应承淩厉的降魔掌法。
众人伴着海潮声声、血风腥雨弥漫,於断崖前、密林边杀成一片。
红日坠落海面,隐去了最后一丝霞光,天地顿时昏暗无光,阴翳覆盖了万物生机。
老金趁下属缠斗赵应承之际,抬眼朝断壁上望去。冷双成淡衫轻舞,倏倏几下在乱石中穿插,躲避林青鸾僵硬霸道的杀气。
「果真不忍下手。」老金冷哼一下,纵身朝崖壁上跃去,撮嘴长啸一声。
突然,林青鸾止住了身形,长剑回转,决然朝心脏插去!
冷双成双眸一凛,她身子急掠,斜插到他身后,双掌分抓他两肩,运力扣起。
两臂稳固如山,胸前大穴却是空张在林青鸾背后,可她不能松手,否则林青鸾一定会自戕而死。
她仿似也疏忽了一点,如果是要林青鸾自戕,何必送到她面前,如此大费周章?
老金露出得意的笑容。
林青鸾剑锋凛然一偏,透过侧肋,长虹贯日般插向了身后。啵的一声,森冷的剑锋已穿透了冷双成的右胸,生生刺出了三寸剑身。
她身形微动,仍是没有避开,被重创一剑。
剑尖洁白如雪,滴滴滚落嫣红的梅花血迹,冷双成身躯簇簇抖动,剑身又缓缓拉出,她疼痛难抑,低嘶不已,如同濒临死亡的豹子。
长剑离身后,冷双成闷咳数声,血丝沿嘴角源源而下,她摇晃着身躯仰面倒向岩石。林青鸾转过身子,提起长剑,划过一道雪亮的痕迹,再次朝软弱无力的冷双成胸前插去。
冷双成运足所有力气,蓄掌朝林青鸾剑上一拍,掌风拉动胸膛,伤口如溃堤一般,汩汩冒出血流。
慌乱一掌过去,她再也支援不住,身子软如棉絮,缓缓阖上了眼睛。
鲜血残乱犹如春丝暮雨,淩乱铺开在黑郁郁的石面上,血迹盛张,染红了连根而生的石块。
老金呼啸一声,林青鸾停止动作,僵硬地立在岩石旁。
老金查看冷双成伤痕,点穴止血,又得意笑笑:「果然如主人所料,一出林青鸾,必定生擒冷双成。」
赵应承百忙中抽身回视,脸上大吃一惊:冷双成身受林青鸾一剑,仰面缓缓倒下。
他心中大骇,运力嘶叫:「过来一队人,随我杀上石崖!」
两掌劈开几道刀光,赵应承发力纵身向前跃去,身旁两翼围过几名亲信,簇拥着他边杀边突破。
老金提起冷双成腰身,朝断崖空地望去,准备传声撤退。
远远地,一道雪亮洁白的身影撕裂了暗哑的密林,风驰电掣般逼近。黑发如匹缎向后怒张,衣襟滚荡如一团白雪,秋叶依剑杀气腾腾地闪掠,挟着风云雷霆的气势。
更远的密林深处,雷鸣轰隆,马蹄声惊天动地。
老金看得真切,颜面大惊来不及召唤,一手拉住林青鸾,一手提起冷双成,纵身朝崖下跳去。
海浪咆哮如雷,刹那吞没了三人身影。
只一瞬间,秋叶依剑穿透夜色,从十几丈的密林中鬼魅欺近,纵身一跃仿似冲天的弹子,砰的一声落在赵应承身前。赵应承欲开口呼唤,只见白影稍一闪过,秋叶依剑又连身赶到崖上。
白衣翩飞似雪峰冰刃,重重落下。身影岿然屹立,面对海浪波涛。
赵应承心下一惊,发力朝崖上赶去,果然,秋叶依剑回首查看地上血迹后,整个人冷冰冰地朝海里扑下!赵应承大喊一声,伙同随从死死困住了他的身子。
乱石穿空,千堆雪羽嘶鸣。
秋叶依剑双眸赤红,悲痛的语声响遏苍穹:「冷双成!」
夜色深深,万家灯火如昼,青州行辕一片死气沉沉。
时间仿似静止,没人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尤其众人得知秋叶世子一人手刃九十名刺客,而海潮里搜捕不到冷双成身影后,连风声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大家噤声不语,看着正厅中央的两位公子。
秋叶依剑白衣尽染,鲜血淋漓地立於厅中。刺眼鲜红的血迹顺着他苍白修长的指节流下,滴滴答答,声声清脆入耳。
他的容颜妖异而凄美,大朵大朵的梅状斑红四散印下,雪白俊美的脸颊上已无一抹明净。寂然伫立许久,突闻他森冷渗骨的声音响起:「赵应承。」
赵应承脸色苍白,按着胸口咳嗽一声:「说吧。」
「详细说来发生何事。」
赵应承摒退众人,清清楚楚地禀明所有事发经过。
秋叶依剑听闻后,身躯摇晃如风中庭竹,容颜狰狞蓄力朝身前一劈:「畜牲!敢这样弃我不顾!」
赵应承眼睑狂跳,看着沟壑森森的地面,冲疑道:「世子息怒......难道事有蹊跷?」
秋叶依剑冷冷地瞥视他一眼,语声冷冽:「明早你就动身去北州,这事你不用管。」说完两袖带风走向门外,临至门阁,他又转身冷冷说道:「看好杨晚,别再让她出什么乱子。」
赵应承叹息,垂下眼眸。
杨晚下榻侧院,下人回禀她除了要求面见冷双成外,无论是谁她都不开门,躲在室内一声不吭。
是夜,万籁俱静,薄雾缭绕,月光下的行辕古朴而显柔静。
赵应承临窗而坐,眸色空茫如凉月,一眨不眨地盯视庭院花木。
杨晚就在他隔壁,两人近在咫尺,却如远隔天涯。
夜的深处,月色朦胧,树影憧憧,萤火点点,烛灯一盏,优美静寂有如画卷。
他想起了青龙镇的那个夜晚,当时的杨晚护着他,开了小窗,两人静瞅庭外夜色,轻松自然一如情深伉俪。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不可逆转。
然而明天又是不一样的命运。
回首往事,他心里的冰凉胜似庭前中月。
微风拂面,树叶儿沙沙作响,长廊上静默行过一道长长的影子。赵应承一惊,屏住了呼吸。
来人身着白色月衫,黑发散落,穿过凉薄雾色,披着柔曼月光轻纱,默默走到轩窗前转过了身子。
这是一张干净沉默的鹅蛋脸。
双眸盈盈低垂,唇线温柔,脸庞蒙着一层温和的柔光,看起来像杨柳轻烟般清灵。
赵应承伸出了手,猛地冲到窗棂前,紧紧攀住身子,低声嘶喊一声:「杨晚......」眼眶泛红,双目迅速湿润。
「杨晚,杨晚......」他低声连唤不断,俊颜抑制不了地颤抖。
杨晚抬起眼眸,退后一步,平静说道:「赵公子,临别一眼,望君珍重。」
风摇庭前花木,杨晚默然转过身,走入了薄雾月色中,再也没有回头。
赵应承看着她的背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月上中天,无言淡看人间悲欢。庭前月下,两道身影越离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