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1 / 2)

无方少年游 四木 2391 字 1个月前

一百一十四 童年(下)

秋叶依剑在辟邪山庄过起了清修苦练的生活,听潮起潮落,看日出日没,任那似水流年,缓缓沿着无方海岛经过。

每日丁卯时起漱,披着晨雾下到海底练剑四个时辰,午膳后再练剑三个时辰,吴算恭立海畔等着公子回来。晚间接受东阁先生传授的课业,直至癸亥时休憩。

但是东阁先生很快发现,公子经常逗留青衣营,通宵达旦地阅读东阁里的藏书。晕黄的烛火摇晃着一个纹丝不动的影子,他常常盯着窗格上的俊秀侧影,心里只觉苦涩:十二岁的公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过早地失去了为人的乐趣。

众人每日看着公子出落得越来越俊美,人也越来越冷漠,心照不宣地一改称呼,均是唤他为「公子」,亲眼目睹他的所作作为,谁还敢对他不恭敬理让。

青衣营里古柏森森,遒枝百结,绿树伞盖如华,层层叠叠地掩翳了院落。终於有一天,白衣公子冷然出了阁门,自八岁起历时整整四年,他读完了东阁里的所有典籍。天文地理,星宿卜筮,诸子百家,除了医药汤石未曾涉猎外,其余知识如同烙印一般,牢牢刻在他脑海里。

不同於吴算,诸葛东阁察觉到了公子的城府,是在他十二岁的一个午夜,正值高烛秉照之时。

灯火荧荧,胜似繁星。阁外冷风摇撼长青树木,室内龛焰犹青,香炉未尽。秋叶依剑的面目在烛火摇曳下,唇红肤白泠泠闪着寒影,人虽俊美如玉,犹带冰雪无情。

东阁对着正襟危坐的公子,撩开青袍屈身侧落,语声顿挫地为他读史:「於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秋叶依剑一直像个影子一样,静静地坐在桌案后。长长的黑睫垂落眼脸,小刷子似的抖散烛火:「慢,先生。」听到此处,他缓缓抬起双眸,一汪静潭不起一丝涟漪:「不必念了。」

东阁有些惊奇:「公子,为什么?」

「项羽必败。」秋叶依剑并未多说,仅是清淡说道:「如果先生要传授课业,我只想学一件本领。」

「公子请说。」

「我要学一种方法,一种用一次就可以杀死所有敌人的方法。」他的墨玉瞳仁丝毫未颤,像那小涧的鹅卵石一般透着冷清,「除此之外,我一律不感兴趣。」

东阁想了想,公子似乎只知道练剑,平素里没见他对任何事物多瞧一眼,不由得追问:「公子,你毕竟还是个孩子,难道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你好奇?」

白衣寂寂,身影沉稳,秋叶依剑面目冷漠不变,回答:「万事万物与我何干?」

东阁心中大恸,叹息:「是什么造成公子今日如此冷漠?」

烛影如云飘忽,投下一片阴翳在白玉面容上,昏暗而不分明。秋叶依剑默然思索一刻,才凝声答道:「我小时在海底水晶阁练剑,对阁子外五彩带鱼很好奇,外公知道后,将练功阁外撒上毒药,四岁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一条鱼;六岁时我捉到了船只遗漏的花纹豹,将它藏在假山底,第二天去看时,豹子已经死在了水池;八岁生辰我得到了一只鹰,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想必它也会死在外公手里......先生,你说,既然东西都要死,我又何必去怜惜呢?」

秋叶的面容雅致如仙,繁复白色宫装一层一层飘拂散开,将五官精致的少年衬得明月般耀眼。东阁对上他清寒的眸子,顿时忘了言语。

「如果去了海底的那间水晶阁,你就什么都明白了。」秋叶依剑伸出两根长指,缓缓地掀开一页纸张,身形没有一丝松动,「先生既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那就请回。」

东阁对他下的逐客令颇为震惊,素来冷漠讲礼的公子也直言不讳,不再满足西席(老师)所授学识,这一点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嘴里吐出来,令满腹才学的诸葛东阁怎么也接受不了。

「在下还有一个疑问......公子为何先前说项羽必败?」临走前,东阁想起史记所述,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秋叶依剑并未正面作答,仅是譬如:「如果我是项羽,在刘邦利用项伯来游说,以为事成而高枕无忧时,我当晚就会提起本部大军,夜袭霸上,彻底地斩草除根,杀得他措手不及。」

东阁极为惊异,面色怎么也按抑不住震撼:「公子效仿三国之周郎?反施反间?」秋叶依剑冷漠不语,算是预设。东阁收回迈出的右腿,叹息:「我记得小师弟(聂无忧,此时正在岛上)初读此史时,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句『我若是刘邦,也应隐忍不发,谋定后动』,现在看来,两位公子秉性各异,却都是人中龙凤。」

秋叶依剑端坐不动,右手微扬:「我对那病罐子不感兴趣,送先生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