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死死地瞪着公主,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几个字。

他浑身都绷的紧紧的，无论是谁, 都能在此时此刻看出他的抗拒，毛毛吓呆了，不明白自己的请求怎么会让傅红雪如此抗拒，如此痛苦。

她什么都不明白, 她却忽然觉得愧疚不已。

她忽然大声地道“傅叔叔，对不起，我不应该提出这中无理的要求的”

李鱼看了一眼毛毛惨白的小脸, 笑了一笑, 道“毛毛，你先出去，阿娘有话同傅叔叔说。”

毛毛犹豫不已, 看了一眼阿娘，又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傅叔叔, 最后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出去了。

傅红雪没有看毛毛, 他还是瞪着公主，在等她的一个回答。

公主温柔地道“你人这样好，毛毛又这样喜欢你, 你为什么会不行”

傅红雪的眼眶慢慢地变红了。

他听不得公主这样温柔的说话, 整个人都好似已到了痛苦崩溃的边缘。

他仿佛自虐一般, 在公主面前剖析起了自己“我自小被花花白凤虐待着长大，我我不知道怎么教孩子，我只知道我是被鞭子抽出的武艺公主，你你”

公主看着他。

她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道“红雪，你怎么能这样不了解你自己呢”

傅红雪嘶哑地道“什什么”

公主道“有一中人，从苦难之中走出来后，就会把曾经自己遭受过的痛苦加诛在别人身上，就像被父母殴打长大的孩子，很有可能在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也去殴打自己的孩子，就像被婆婆虐待过的媳妇在自己成了婆婆之后也去虐待媳妇，这就是所谓的十年媳妇熬成婆。

这中人是自私的，可是却还有另一中人，他们一想到自己曾经受过的苦，就会在心里暗暗的发誓，绝不会把自己受过的苦叫他人再受一回

红雪，你是哪中人，难道你自己不明白么”

傅红雪听完这席话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他从未想过。

他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不祥的，他觉得自己会成为在孤独之中封闭的野兽，因为他知道自己心灵上的残缺。

他是如此的偏执与疯狂，他又是如此辛苦的去拜托童年的不幸直到他觉得自己已无力拜托这些事情，于是放任自己掉入那中痛苦之中，永远都不出来。

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是公主，她告诉他即使二十年的人生都没有意义，你也依然可以去找自己的意义，让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有意义。

第二个伸出援手的人是毛毛。

她像个小太阳一样围着他转，有的时候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一点叫她去崇敬的，可是看到毛毛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他却又什么都问不出来，什么都拒绝不了了。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

公主继续道“毛毛其实自小就是一个很敏锐的孩子。”

傅红雪道“我知道。”

公主道“不，她比你想象的还要敏锐上许多，她有一中奇怪的直觉，可以分辩出身边的人到底是真的对她好还是假的对她好，她这样喜欢你，是知道你是真的喜欢她关爱她的。”

傅红雪动容道“我我”

公主微笑道“当然了，我不会逼你，如果你是出于自己的原因，不想当毛毛的师父那”

傅红雪道“我我没有。”

公主道“那我们家的毛毛就拜托你了”

傅红雪看着公主温和的笑容，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道“她刚刚被吓到了。”

公主道“无论多么聪明，她都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一个十岁的孩子看到这中事，会理解不了你的纠结，她会觉得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叫你讨厌了。”

傅红雪道“我没有讨厌她。”

公主微笑着道“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去告诉她呢”

傅红雪垂下了头，沉默了半晌。

半晌之后，他道“好，我去。”

公主就笑了。

傅红雪慢慢地转身走了。

出门之后，毛毛已不见了，她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傅红雪站在院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拽住一个路过的灵武卫问他郡主去哪里了。

现在府中的灵武卫，已很少有认识傅红雪的了，不过前几日傅红雪回来时，公主很是高兴，于是府中的人就知道这个黑衣服的青年人是公主的旧友。

所以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灵武卫老老实实地指了方向之后，傅红雪就慢慢地走了过去。

很快，他就发现了毛毛的背影。

她正蹲在一棵树的前面，低着头，缩成小小的一团，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看起来很是失落的样子。

傅红雪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却在想，他小时候失落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呢

无论如何，小孩子都有爱玩的天性的，傅红雪小时候被花白凤虐待，死死地压制着这中爱玩的天性，为了母亲的欢心，每天起早贪黑地练功。

可是母亲还是不高兴，她看他的眼神永远是冰冷的。

小时候的傅红雪只能更加的努力，企图得到母亲的青睐，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某一天，花白凤不在家，失落的小傅红雪就走出了他们家的院子，去街上走了一圈。

他看到了别人的家，夏天的夜里，那个母亲坐在家门口，正在给自己的孩子喂粥喝。那个孩子哭着闹着不要喝粥，他的母亲就温柔的笑着，哄着他，给他一口一口的喂饭。

傅红雪藏在阴影之中，呆呆地望着那对母子，他忽然觉得委屈，眼泪就这样流了出来。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对母子回去之后，他也没有离开。

在那之后，每次他痛苦悲伤到了极点，他就会跑去那一家人的门前，望着人家的家门，很久也不走。

傅红雪忽然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他小时候竟是这样的自欺欺人，觉得花白凤总有一天也会像那个母亲一样温柔的对待他。

但那只是他的妄想而已。

他稳了稳心神，一步一步地向毛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