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虫子随即从树木草丛,屋瓦石缝间窜出,大半如洪水般朝场间涌聚而来,其余的在半空里结成数丈宽的一片,黑云般沉压到头顶上方数尺的地方。
炼姬张口大笑,催促着虫群进击,双目几乎突出眼眶,扬起的手抖颤着,长长的指甲犹如钩镰,虚空抓挠着,彷佛要亲手将对方撕碎。
秦恪却好像没看见铺天盖地的虫群,又像胸有成竹,仍旧昂然立在那里,漠着脸淡笑,全然不为所动。
眼见那一站一卧的两个人就要被「洪水」和「黑云」淹没,虫群却像中了定身法似的,疾奔之势忽然一止,堪堪就停在距他们几尺远的地方。
炼姬也是一愣,随即连连呼喝,虫群却丝毫不为所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只在原地兜着圈子,不肯再往前近一步。
她惊骇不已,还待要再催逼,刚张开口便顿在了那里,双眸直直地望着远处的恩门。
就在这时,铺天盖地的虫群忽然向旁退开,彷佛见了什么可怕的天敌,没命似的奔逃,恍如潮涨潮退,只是一瞬,便全都隐入角落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冲不早,来得还真在裉节上。
秦恪不由挑开了唇,也不去看炼姬的脸色如何难看,拂身一转,面向恩门抱拳躬身:「臣秦恪,恭迎晋王殿下。」
站在门口的正是澜建瑧,此刻正含胸捂着心口,面色也有些苍白,那双眸子却依然像平常那样,透着鹰隼般的锐利。
他没开口说话,甚至连唇也没动一下,慢慢走过来,一步接着一步,虽然瞧着有些蹒跚,却十分坚实,瞧着还是那么英气勃勃。
秦恪也没再出声,等他走近,便自动向后退开两步,让出路来。
澜建瑧走上石阶,稍缓了下气,放下抚在胸口的手,腰身也挺直了些,略显吃力地走向月台中央。
炼姬的眼中已没了惊诧,也看不到该有的怨忿,只剩下怔愣,还带着几分惊艳的迷离。
这一眼和那时一样,才刚注目便再也挪移不开,生怕错失了他眉眼间细微的一动。
或者说,他从来都没有变,就像天上的日月,永远都是光彩夺目。
变的,只是自己。
她促然回神,慌不迭地蜷起身子,枯枝般的双手紧捂在脸上,彷佛要抠进皮肉里,怎么也不肯放开。
「樱时,我来了。」
他的声音在头顶近处响起,清朗如晨间的风,温暖和煦。
她身子又是一颤,蜷缩得更紧,把头深埋着,闷得几乎气窒,张大了口不停喘息着。
掌间渐渐盛载不住那片温湿,顺着指缝滑落,滴在身下冰冷的条石上。
「你……你走……」
她终於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如朽木折裂般干哑,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若走了,便真就是无情无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