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盈盈一水
秦恪拈着调羹的手一紧,随即又松开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粥。
「人到哪里了?」
「回督主,刚才已进了正阳门,还没到御街。」
「嗯,从开元寺那出来,再布置好,装装样子打北边城外进来,一路赶到宫里,这一套周章费的,晋王殿下也着实辛苦了。」
他冷言哂笑,曹成福本想随声逢迎附和,却见他挑着半勺粥搁在唇边抿进嘴里,目光游散在外。
这脸色阴得吓人,既没专心用饭,也没着意在所报的事儿上。
先前走时明明还好好的,这才走开片刻的工夫,又是怎么了?
曹成福有点摸不清头脑,垂眼瞧着那碗残粥,是谁送来的自不必说。按理见了面,又这般用心服侍,该当更舒心惬意才是,怎么反倒不高兴起来了?
莫非刚才是趁着机会想叫做什么事,那丫头死倔着不从,两下里闹个没趣儿,这才耷了脸?
他抽了抽脸,没敢往深处想,清着嗓子试探问:「督主,要不要依着规矩……」
「规矩,那是自然。」
秦恪把碗底最后那点汤米搲净,拿帕子抹了抹口唇,向后靠在椅背上:「今儿是什么日子?天大的事儿也抵不过大行皇帝的丧礼去,依着规矩,从金水桥到承天门,再到御街、德胜门,沿途都得设祠祭祀,辂车、升舆,各色葬仪都得提前牵到五凤楼外去,时辰差不多了,还不快去。」
这些都是定死的成法,根本用不着吩咐,况且才刚什么时辰,陛下和宗室百官还没致祭呢,哪能不分先后乱了章法。
稍有点眼色便能觉出来,这是心里不痛快,明着在赶人了。
曹成福打了个颤,赶忙顺着他的意思应了个「是」,慌不迭地却步退了出去。
秦恪定着眼一眨不眨,直到外间响起轻手掩门的「吱呀」声,面前摇曳的珠帘也渐渐定住了,才叹声松了松肩,轻抿着唇,有意无意像在回味着那鸭肉粥的香浓。
日头已升得老高了,隔着菱花格子透进来,晒得书案上一片斑驳。
外间的人声越来越大,隔得再远也直冲进耳朵里。
他起身整了素袍丧服,把腰间的白绫结束好,缓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出房去。
甫一到外面,日光便贴着廊檐晒在脸上,一片耀眼夺目。
秦恪拿手搭个凉棚遮了遮,远远就见前边御道间八人抬的黄罗玉辇上歪斜坐着那个幼小的身影,紧随在旁边的人微倾着身,看不清神色,脸上却是凄凄的苍白。
他似是也没想到赶得这么巧,眉间不由一紧,瞧着那人儿,没来由的想避开,可转念又觉不是那么回事。
不就是两句敲打的话么,说了是她的福分,听着是她知理,方才不但不听,居然还撂脸子走了,什么时候胆儿肥成这样了?
眼见那玉辇已到了前面的华盖殿,他终於挪了步,带着几名内侍,出廊循着道径往南去。
也不知怎么的,他有意无意走得很慢,只瞧那玉辇摇摇的抬上了奉天殿的须弥座,才加快步子。
一路上了玉阶,到外廊下便冲后面打了个手势,叫人不要再跟着,独自循着殿侧绕过去,就见玉辇刚好停在正门前的月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