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切肤入骨
萧曼并不知道她牵着澜煜跨出殿门的那一刻,焦芳眼中的神采便凝住了。
笑容在干瘪的唇角一点点冰消雪融,渐渐变得僵如枯木,腰背也松垮了下来。
秦恪架着手搀住,垂眼看他。
自从那夜臻平帝崩逝后,他便一直静避在值房里。
二十多日没见过日头了,肌理间的血色淡得出奇。
冲暮的沧桑写在暗沉的脸上,甚至不用去瞧皱纹和白发。
唯有眸底那一丝淡然的沉定仍旧还在。
这是老了,真的老了。
秦恪抽了下脸,别开目光,附耳低声道:「干爹,先去歇歇吧。」
焦芳掩口咳嗽着,微微颔首,由他扶着转去前面廊内不远处的隔间。
这里原是通政传奏和司礼监随驾临机处置批红的地方,此时却案头空空,一份奏疏也不见,莫名显得空寂萧索。
秦恪扶他在椅上坐下,斟了茶水捧上来:「干爹请用。」
焦芳接了过去,却连连摇手道:「主子既已得知隐情,又坦然相认,你便不可再这般叫我了。」
短短一句话,却像把两下里都撇清了。
秦恪诧愣之际,似是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登时眼露惊色,胸口怦然,嘴上却平静问:「干爹……这是定了么?」
「定了,都定了。那晚你也听见了,主子不是下了恩典么,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搁手歇歇了。」
焦芳叹声笑笑:「反正这把老骨头也没多少日子了,不等啦,等明儿主子发引入陵,我便不回来了,剩下这点时日就留在吉壤那里,守着主子图个安闲吧。」
抬头望着他眼中的惝恍,又温然道:「不必伤感,我这辈子该得了荣宠都得了,该做的事也都做了,好也罢,坏也罢,一辈子就是一辈子,过去便过去了,总不能到了这会子还想什么都占着。本来还有些放不下你,后来想想,我在与不在也都是一样,留下反而多一分顾忌,还是走了好。咳咳……」
他说到这里,像是牵动了心肺,忍不住连声干咳起来。
秦恪摸出帕子,帮他轻捂着口唇,另一手按在那伛偻干瘦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拍着。
「儿子现下已知道分寸,不会再操切行事,干爹不必顾忌儿子。」
焦芳面色泛青,咳得更加凶了,却不住摇着头,过了好一阵儿才平复下来,喘息道:「顾忌你什么……是你不能顾忌我呀!」
抹了抹口唇,不自禁地将那帕子攥紧,长叹了一声,似乎不愿再说,阖着眼默然片刻,才缓缓开口:「我本是个不会有儿孙的人,却得你时时处处尊着叫了二十年,苍天待我实在不薄。我呢,从来都没当真叫你一声殿下,想想咱们两个还真是笔糊涂账。这也好,有些事儿就让它糊涂吧,风一吹什么都不会留下,也不会有麻烦。」
他说得果真淡如轻风,眼中却像燃尽了最后一丝光热,沉沉的暗下去。
秦恪只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那口气竟然上不来,呼吸不由自主开始变得粗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