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吾心君知
自来虫不逾秋。
时下已是寒意正浓的仲冬,还能瞧见实是难得,越窗入室便更是稀奇了。
虽说熬到这会子,必然不是平常的凡虫,但畏寒的天性终究还是改不了。
大约是偶然觉知这阁间里熏笼蒸氲的融融温暖,所以也不管前头的夷险吉凶,趋着那股热力就赶来了。
原来的寂静无聊恍然被这么个小东西搅散,却也难怪会撩动她现下这副木讷的心神。
秦恪心下也不禁生出几分兴致来,知道她此刻全没留意到已经有人进了房,索性便不再往里走,向旁挪了几步,就站在她侧后看。
那虫进屋之后便开始上下翻飞,像在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
不过,彷佛仍旧存着那么一丝本能的顾虑,只是在窗口和书案那一带悠来荡去地打着圈,也不知是在试探,还是真的徘徊犹豫,不敢再继续深进。
萧曼这时也直起了身子,靠着椅背,目光随着那虫掠飞的轨迹游移。
起初尚显滞涩笨拙,完全追循不及,渐渐的就越来越是活络,拂瞥轮转间也是轻松自如,跟平素看来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秦恪负手微狭着眸,饶有兴味地望着她那副貌似出神的样儿。
先是着了那虞院使的道,又被他现学现卖地用摄心术所致,两股意念虽然路数相同,实则却背道而驰,要解也须得费一番工夫。
万万没想到区区一只小虫不经意地闯进来,误打误撞竟让她那形同绑缚,又沉然若睡的神智有了醒松的迹象。
到底是摄心术的法门尚有预料不到的瑕疵,还是这丫头本就与常人有异,不知不觉间竟能自己脱困?
这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索性凝神屏气,沉敛着鼻间的喘息,继续站在那里观望。
这微微愣神的工夫,就见那虫儿已渐渐飞低,似是忽然对书案上的灯台生出了兴趣,绕着淡黄的薄纱罩子不住地兜着圈,瞧着竟有些恋恋不舍。
舞动间蓦地向下一沉,竟从罩底边沿的开口处钻了进去。
这下本该是遂了心愿,却也是自投罗网。
那虫儿在里头翻腾了几下,才后知后觉地醒悟已经深陷「牢笼」,本能地要冲破束缚飞出去,身子撞在坚韧的绢丝灯罩上立刻就被弹回,哪里还能钻得出去?
它似乎急起来,改为向上冲顶,那里原也是封蒙住的,同样死路一条,到头来还是无功而返。
到底只是个针须大小的蠢东西,不知变通,更没半点心肺,哪会去想自己是如何钻进来的,又该如何脱解这场「牢笼」之灾。
秦恪唇角轻佻,但只微微向上轻翘了一下便顿住了,随即又坠沉下来,冷冷地望着那虫儿依旧疯了似的往纱罩上冲撞,忽然心有所感。
幽困在方寸之地,处处掣肘,无法自拔,更不知旦夕祸福,只是拼了命,孤注一掷在做些不知有用无用,是成是败的事。
这可不就像现下的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