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第二章

大雨滂沱,连下了几天几夜。

因为连日的湿凉天气,商旅们都不愿在这时候赶路,所以纷纷延长了住期,这让客栈的生意比往常好了三成。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原本人声喧嚣的客栈也是一片静悄,只有在掌柜台前的灯火还亮着,藏晴与大地两人还挑着灯在对账。

如果帐都由她一个人做,那倒轻松,但是她想大地也学会管账,要是以后有个万一,也好有人能顶替上来,不过大地识的字不多,一边算账目,还要一边教他认字,教起来有些吃力,进度也缓慢。

「别心急,慢慢来,人常说对事一窍不通,其实做事只要重要的一窍通了,就什么都懂了。」她笑着说道,盯着他把算好的帐记上去。

「是,晴姑娘。」大地点头,丝毫不敢松懈。

对於藏晴这位年纪轻轻的女老板,他心里是既爱戴又爱慕,她不仅外表美丽,头脑聪明,就连待人也很和气。

收留了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给吃住之外,还给他们薪俸,说他们以后总要成家,没有家底,人家姑娘可不敢嫁进来。

这时,就在滂沱的大雨中,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店家!快开门!快来人开门啊!」

大地的手脚俐落,已经飞快地上前打开门栓,只见外头站了个淋了一身是湿的男人。

「快快快,快点进来!」大地毫不怠慢地招呼道。

祥清松了口气,扬手示意护卫们把主子从马车上扶出来,自个儿先走进客栈里打点,他的目光很快地就注意到站在柜台前的藏晴。

「请问姑娘也是客栈的人吗?」

「是,我是这客栈的老板,你们可以喊我晴姑娘。」藏晴微笑道:「几位客倌是要投宿吗?」

「是,请给我们几间上房,还有要找大夫,我的主子病了,必须要先请大夫稳住他身子的状况,才好等人把药送过来。」

「是什么药不能请大夫开方子呢?非要让人送来不可呢?」藏晴微笑,随口问道,「我们这里虽然是个小地方,不过镇上的纪大夫医术很好,你们可以信任他的医术。」

「晴姑娘的好意,在下替爷心领了,不过我们爷的状况很特殊,要吃的药也不寻常,要不是回程的时间多拖了几日,也不至於会把带上的药给吃完。」

「看你们兼程赶路,是急着回去吧!」要不,也不会三更半夜才上门来投宿了。

祥清微笑,微讶於她的眼明心细,「是,不过这老天爷不作美,一连几天大雨,让马车不好走,以爷现在的状况也上不了马,刚好路过你们的客栈,想来投宿取暖,顺道吃上一顿热饭,还请晴姑娘帮忙了。」

「客倌好说,我这就让人去整理房——?!」她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看见两名护卫从马车上扶进来的男人面孔,虽然是眼睛闭起的昏迷状态,但是,她还是能够认得出他!

雷宸飞!

她不敢置信地瞪圆美眸,看着那张就算是化成了灰烬她都能认得出的脸庞,一瞬间,就在她不及防时,心里的恨意已像潮水般涌上。

藏晴深吸了口气,将目光从雷宸飞的脸上挪开,握紧了拳头,逼着自己露出微笑面对祥清,「这位客倌,只怕要让您失望了,小店今儿个满宿了,怕是不能收容你们几位贵客,只能请你们另谋落脚的住所了。」

一旁的大地惊嚷道:「晴姑娘,这大雨天的,你要他们上哪儿去找地方住啊?再说了,咱们也不是完全都——」

「我说没房就是没房了!」她硬生生地打断他的话,「你瞧他们这么多人,咱们不过是间小客栈,原本宿房就有限,是他们自个儿一下来了大堆人,没法子给他们房住,也不是咱们的错,客倌,是这道理吧!」

祥清不明白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晴姑娘说得是,不过,只要你们能给我主子一间房,让他好好休息养病,我们手下都是粗人,就算是睡在柴房马厩里都可以。」

藏晴眸色一敛,在心里冷笑,她就是不想让雷宸飞在她的客栈里投宿,他们这些人甘心睡在柴房马厩里,也不关她的事!

「让客人睡在那种畜生住的地方,不是我们家做事的规矩,在距离小店往北不到五里处,还有一家客栈,请客倌们到那里去问问吧!」

「不成,爷的身子已经很虚弱了,不宜再冒雨赶路,晴姑娘,就一间房,只要你肯给我们爷一间房住,叫咱们今晚去睡门口淋雨都行。」祥清与几个兄弟觑一眼,都已经有这打算了。

「我说的话你们是听不懂吗?这里没房了!」藏晴眯细美眸,加重了语气,看见他们几个对雷宸飞的忠心耿耿,更教她觉得光火。

「晴姑娘——?!」大地跟随主子多月,没见过她刁难过客人的模样,不禁觉得诧异。

「晴姐姐,出事了吗?」藏澈睡眼惺忪地从里头走出来,走到亲姐的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裙,被眼前的阵仗给瞧得有些心慌。

藏晴没料到他会出来,怕他被吓着了,弯下身拍拍他的肩,笑道:「没事,好好的怎么会出事呢?不过就是有客人要来投宿,咱们没房了,晴姐姐要他们另外去找落脚处而已。」

「怎么会没房呢?晴姐姐,澈儿记得今天早上兰字房的老客人刚好离开赶路去了,那房间不就空下了吗?」他露出了天真的笑,似乎在说他的姐姐今天记性真差,不似平日精明善记的她呢!

闻言,藏晴的脸色微微一变,一时片刻找不到说法,就在这时,祥清见机不可失,赶忙开口。

「那就把兰字房给我们爷住吧!晴姑娘,价金随你开,毕竟是我们临时投宿麻烦你们在先,冒失之处,还请海涵。」

藏晴没有回头,只是挺直了腰杆,背对着他们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她敛眸瞅着弟弟纯然的笑颜,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只能说这澈儿真是雷宸飞的贵人,眼下她是没法儿再赶人了。

「好,那兰字房就让你们住了,大地,带他们扶人上去。」说完,藏晴牵起弟弟的手,转身入内,再也不愿多搭睬他们半句。

他就在这里!

那个男人!害她藏家家破人亡的男人,现在就投宿在她的客栈里!

藏晴就算在心里叮嘱过自己千万次,一定要平心静气,可是却是知易行难,尤其雷宸飞就在眼皮子底下,他的存在切实地提醒她,他曾经对藏家做过的一切伤害!

「陈嫂,在做什么?」藏晴走到了厨房,见陈嫂在里头忙着,她嗅到了药味,可是她不记得他们之间有任何人生了病,需要吃药。

「在替兰字房里的那位爷煎汤药,刚才大夫来过走了,派了药方下来,趁着有空,我就顺手帮他们这个忙。」

「那个男人身边又不是没人伺候了,如果还想活命,要吃药,就让他们自个儿来动手,别劳烦陈嫂。」

「其实不过就是看个火候,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倒是他们几个大男人要真想挤到这厨房里来,我才真觉得伤脑筋,就让我把药煎好了送过去,这样一来,他们省事,我也省心。」

「像他那种人,根本就不必替他去瞎忙,说是死有余辜都不为过。」

闻言,陈嫂默默地停下正要摇火的扇子,抬眸瞅了主子一眼。

「做什么这样瞧我?」藏晴被她的视线瞧得浑身不对劲。

陈嫂摇摇头,见汤药熬得差不多了,取过棉布握住药罐把手,把熬余的汤药倒成了一碗,等药倒干了,她才开口。

「晴姑娘,虽然陈嫂知道这不是自己该说的话,可是,对上门来投宿的客人说那种恶毒的话,不像是你的为人啊!」

说完,陈嫂颔首,像是在为自己说了过分的话感到抱歉,把盛着汤药碗的承托端在手上,越过主子的身旁走出厨房。

藏晴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并不是对陈嫂所说的话感到生气,而是觉得自己不中用,只不过是见到雷宸飞,就被气得一时糊涂了,才会说话口不择言。

但她能对谁说呢?说藏家就是毁在那男人的手上!说她爹就是被雷宸飞给气得病了,最后撒手人寰!

可是她一句话也不能说出口,因为她不想让澈儿知道曾经发生的过去,他年纪尚小,还有得是大好的将来,与其让他长大了去跟雷宸飞拼得你死我活,不如就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但即便是她心里已经决定了这个念头,见到那个男人出现在面前,她还是无法不对他感到痛恨!

为什么?明明她已经决定放弃过往的仇恨,打算安安静静地过平稳日子,怎么就连这一点小心愿,老天爷都不乐见成全呢?

即便是下着滂沱大雨,但仍旧有不少闻香而来的客人光顾「花舍客栈」,雷宸飞倚在靠内的窗畔,看着不少客人进出,唇畔泛着一抹饶富兴味的浅笑,但那眸色却深得教人见不着底儿。

不过就是顿吃的,这些人却不惜淋着雨也要前来品嚐,让他感到不解,也同时觉得好奇。

「爷,身子觉着好些了吗?」祥清提着茶水进来,见主子已经下床,眉目之间多了一抹宽心。

「嗯。」雷宸飞只是轻吭了声,目光依旧搁在菜香四溢,被食客们吵得闹哄哄的客栈厅堂。

「是,那奴才就放心了。」说完,祥清顿了顿,却没再接着说下去,转过身去忙着帮他的爷沏茶。

「祥清,有话就说,我不喜欢有事被瞒着。」雷宸飞淡冷的嗓音唤住了他不必要的忙碌。

「是。」祥清颔首,还是顿了一顿,才开口道:「奴才是想,这家客栈的老板晴姑娘似乎对咱们一开始就看不顺眼,今天一早,她又派人来知会咱们,说爷的身子要是好些了,就请及早上路,因为……因为……她不想有人在她的客栈里出事,怕晦气。」

最后两个字,祥清面有为难,说得很小声,但是他知道主子应该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怕晦气?她真以为我是个将死之人吗?」一瞬间,雷宸飞眸里眯起了笑意,在那笑里藏了一丝阴沉的不悦。

「爷,她只是个妇道人家。」祥清急忙着接口,就怕自己的话给藏晴惹上祸端,虽然她的态度不佳,但这客栈上上下下几口人,还有个八、九岁的孩子,一屋子的老弱妇孺,禁不起他的爷指头轻轻一捻啊!

「我有说什么了吗?」雷宸飞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只是老板娘不谙待客之道,难道老板就不吭声吗?还是夫妻两人声同一气?」

「据奴才了解,这家客栈没有男主子,就由晴姑娘一人在经营生意,听说为了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原因,至今仍旧云英未嫁。」

「是吗?那倒稀罕,她今年多大年纪了?」

雷宸飞对外人一向都是冷淡的,但是,祥清知道是因为他刚才所说的话勾起了主子的兴味,看起来主子今天的心情颇好,应该是不用太担心他会对这家客栈不利了。

「依相貌来看,今年应该不出二十岁,模样嘛……倒是难得一见的好看,就是说起话来刁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