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放开!我话没说清楚前,休想撵我走!」谢秋菱怒火冲冲地甩开两名高大的警卫,她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恨道:「梁若寒,我知道你现在发达了,有钱有权又有地位。你看不起我出身微寒,想要装作不认识我这个下贱女人那也没关系,但是──别忘了,你儿子跟我……」

「闭嘴!你敢再说一个字?你、敢、再、说、下、去──信不信我可以马上抓你进警局,让你免费的牢饭吃都吃不完?」梁若寒一听到她说起「儿子」,脸色悚然铁青刚白。

「好啊!不说就不说。呵……我一向最听你的话嘛!」谢秋菱眼见自己压箱绝招使得漂亮,忍不住得意地掀起唇角冷笑。「不过呢,梁大医生啊──人家千里迢迢从东京回来看你耶,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顺便赏杯咖啡喝?我们俩这么多年没见了,可要好好地叙个旧才行呢!」

「你──你真是够不要脸!」梁若寒忿忿骂道。

怒睁的黑瞳因太过激动而微泛红丝,他狠狠地瞪着她,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握着,彷佛只消一丝火星花闪出来,他整个人就要着火爆炸了!

「哟!你眼睛不要瞪那么大嘛,很吓人耶──」谢秋菱钉到他的死穴,讲话更是肆无忌惮。「到底要不要请人家喝咖啡啦?你很小气耶!」

「你们先下去,这里交给我就好了。」梁若寒话一出,当下所有人都傻眼了,搞不清楚这两人到底演的是哪一出戏?

「要多少,你直接说吧?」进到办公室里,梁若寒打开抽屉取出支票本,废话不多说,直接了当问道:「我知道你的来意,无非就是钱。对吧?」

「呵!我哪有这么现实啊?」谢秋菱装模作样地微笑,以感性的语气道:「好歹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一块肉,这么久没见了,我也会想念我的宝贝啊,真想看看他长多大了──」

「休想!死都不必想!想见他,除非从我的屍体上踩过──」梁若寒一句话堵死她。「谢秋菱,你知道什么叫『信用』吧?当初你已经拿了你该拿的,请履行当初的承诺。谦谦是梁家的孩子,这辈子跟你彻底断绝关系!」

「彻底断绝关系?哈──可以啊,一句话──五千万。」谢秋菱把丰满的胸部抵在他的桌沿,伸出手在他面前比划。「只要这样,五千万。相信你做得到的,给我五千万──以后我会当自己死了,再不会出现你的生活范围里。」

「五千万?哼,你作梦!」梁若寒从鼻孔里哼出声,表情充满不屑鄙夷。「做人要有分寸,老是想坑别人,占别人的便宜,冲早会倒大楣的。」

「怎么?你的宝贝儿子难道没这个价码?再说一次,五千万,一口价!往后绝不再找你麻烦,很划算啦!」她不为所动,坚持漫天开价。

「哼,我真为谦谦悲哀,竟然有你这种亲妈?!哎,可悲哪……」梁若寒叹息摇头,面对无赖他亦不轻易妥协。

「咦?看样子你是不想给哦?」为了拿钱,她挑衅道:「喂,你知不知道台湾现在流行什么?『踢爆』──这辞你听过没有?」

「拿去!我很忙,医院里还有一堆事情等我处理。」梁若寒在支票本上迅速签上一个数字,没有商量地丢到谢秋菱脸上,严厉语气警告道:「我能给的就这样!要就拿去,不要拉倒──其它少给我废话!」

「咦?你好像不怕嘛?哼!我告诉你,今天要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绝不放你好过!」

「我说过,能给你的就这样。」梁若寒低头不愿看她,坚持下逐客令。「拿了东西快滚,本人忙得很,不想再跟你打哑谜、瞎搅和。」

「梁若寒!你把老娘当什么?当我是乞丐?呵,如果我是乞丐,那你家那个不就是小乞丐了?梁若寒!我看你是人话不会听,非要请鬼出来你才知道怕!」恶狠狠把那张面额三百万的支票丢回梁若寒脸上,谢秋菱的眼中射出仇恨的厉光。「哼哼,你未免太低估我了,区区三百万可以打发得了我吗?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把事实搞到众人皆知?你忘了我是混哪里的吗?」

「说够了没?再不走,我请警卫送你下去──」梁若寒作势要按下通往警卫室的红钮。

就在僵持的肃杀气氛中,他桌上电话铃声乍响,谢秋菱反应灵敏地一把抓起话筒,停了几秒,慢慢不疾不徐地道:「你好,我是梁佑谦的亲妈妈……哦,你要找孩子的爸爸是吗?呵,他现在恐怕没心情听电话哦──我帮你留个言,请他回电好了。」

说完,她平静地挂上电话,缓缓露出得意冷笑,看着脸色青绿、忿恨几乎抓狂的梁若寒,以眼眸展现她绝不退让的意志。

「呵……是你家褓姆打来的。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现在知道紧张了吧?哈,这个啊,只是前菜而已,我还有丰盛的主菜还没上呢!如果你嫌不过瘾,我可以连同点心、水果一并送上!」

谦谦的亲生母亲?她……怎么突然出现在若寒的办公室里?

话筒彼端嘟嘟传来断线的声响,程芸舫原地呆愣站立发怔,脑海轰隆隆地一片纷乱……

关于谦谦生母的种种,始终是不能提起的谜,梁若寒根本铁了心把「儿子的生母」这个角色从父子俩的生命中铲起。她此时冒出来,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暴?

接下来又该怎么演呢?如果人家亲妈要见儿子,那戏还有得演吗?难道这「金牌褓姆」的角色,差不多到了该下台一鞠躬的时候?

她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落寞,很像小时候被人硬生生从手里抢走棒棒糖的空虚失落感……然而,这感觉是不该的──她的理智很清楚,情感上却不能释怀──特别是想到和孩子之间比亲生更亲的黏腻,以及和他之间几乎成为真实夫妻的幸福甜美──

这通意外的电话,一根利针般砰地戳破她藏在内心,不愿被说破的美梦,她被唤醒了,意识到那诸多数不尽的绮丽美好,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啊!程芸舫笑自己太傻了,以为现实社会里还有童话故事?!

放妥电话跌坐沙发,她复杂表情呈现思绪的纷杂──那女人奇特低俗的口音一再敲击她的后脑杓──

奇怪了,以梁若寒的气质身份,以他卓越出众的外形,能受他青睐并共育儿子的女人,应该不可能差太多才是。

然而,方才电话里自称是谦谦母亲的女人,虽不见其人,但听她说话口气低俗尖锐,实在很难把两人配在一起──

哎哎哎……纷至沓来的诸多疑团全部打成死结,想得她脑袋发疼,她以一个外人身份亦不方便多过问,只能把一个又一个问题硬是咽回肚子里去。

当她还陷在重重迷雾时,电话铃声陡然大作,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是梁若寒,她连忙接起。

「你刚找我有事吗?」他语气冰冽,绝口没提那个女人。

「我──我是想问你,晚上有空回来吃饭吗?谦谦他……他直嚷着找你。」她的声音禁不住有些发颤,因为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惊天骇地的。

「哦?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梁若寒冷到极点的态度令人害怕。

「特别?是没什么特别啦……就是他幼儿园有个作业要跟爸爸一起完成的。不过,如果你有事赶不回来的话也没关系,我可以跟他一起做。」知道他心情显然非常地不好,程芸舫说起话小心翼翼,特别字斟句酌。「不过,谦谦最爱跟同学炫耀他有个超级厉害的爸爸,你能赶回来当然最好……」

「好,知道了,我会尽量赶──」沉默数秒,他平静地一字字道:「芸舫,麻烦你务必把孩子看好。没事就留在家里,别出门。知道吗?」

「若寒,怎──怎么了?」虽然一再告诉自己别多问,听到他平静中透出的惶惶然,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刚刚……刚有个女人接电话,她说──」

「她是疯子!不必理她!芸舫,请你遵守游戏规则好吗?早说好不提这个──现在谦谦的母亲是你,不管未来怎样发展,至少目前是你!不要破坏我们既定的默契,好吗?」

不容她再提任何字句,梁若寒一再撇清否定那个自称是「谦谦亲生母亲」的女人……这,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仇恨啊?哪有一个父亲的忍心割断儿子与生母的血肉亲情?

他愈是撇清回避,程芸舫愈是不能理解他的作法,密切相处过后,她想自己总可以「朋友」的角度劝劝他。

於是,她又再次斗胆说出内心想法。「别说我多事,我觉得啊──人家都找到你办公室去了,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对待呢?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女人见不到自己的孩子有多痛苦吗?大人之间的仇恨归大人,不能把孩子当牺牲品吧?」

「关你什么事啊!」隔着话筒,仍听见梁若寒气怒叱道:「我再说一次,那女人是丧心病狂的疯子,我们家谦谦不可能有这种妈!还有,我家的事,一点儿都不关你的事,请你搞清楚状况──不要戏演久了,便以为自己是真的了!」

一阵的严辞警告之后,梁若寒气得摔了电话。

这端的程芸舫被他的冷绝苛责给劈得一头一脸,肉做的心似被无形的利剑划得鲜血淋漓,她手心冰寒,额头沁出冷汗……

什么话?他竟说出这种话?什么叫「戏演久了,以为自己是真的」?

原来,他从没把她当自己人,从来都只是个「不相关」的外人,即使曾有的甜蜜欢愉,那些心灵相融的继缓缠绵,也不过是帮助更入戏而已吗?

哈──程芸舫想哭又想笑,哭自己的卑微,笑自己太天真──

早说不能动真情,这不是糗了吗?原以为可能继续编织下去的美梦,在别人认知只是逢场一时的「性」起,大家开开心也就罢了不是?何须认真?

她一个人静思着,在面对绿意盎然热带花园的豪华客厅里。回想那些曾经的热情,曾经的许诺,以及比冰更寒的绝情语句……

难以形容的痛楚,逼出滚烫的泪珠,一如花园里的雪白鸡蛋花随着风,寂寥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