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共生存(1 / 2)

男主发疯后 莞尔wr 8170 字 4个月前

第393章 共生存

柳并舟心事重重,往姚家行去。

陈太微临走前的话给了他极大的压力,神启帝虽说救了下来,但正如陈太微所说,此人薄情寡信,且没有仁义。

只可惜长公主、顾焕之此时皆不在神都,无法主持大局,留守神都的则是镇魔司、刑狱司,这些都是神启帝的亲信,使得柳并舟变相被制约。

“唉——”他叹了口气,脚步往前一迈,人已前迈十来丈的距离。

身旁行人竟似是浑然不觉有人靠近,待意识到身侧有人,转头看时,连柳并舟的残影也未能看清。

托陈太微所赠的黄梁一梦的福气,柳并舟的修行突破原有的束约,进入新的境界。

能在‘河神’到来之前突破,这本该是一桩喜事,可前程未知,他仍心事重重,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从皇宫内城至姚家,就算是乘坐马车也需要耗费一番时间,可柳并舟仅只花了数息功夫,便回了姚家。

此时天色抆黑,大门半开,门的内里,一个少女坐在矮凳上,双手托腮,愁容不展的样子。

“守宁?”

柳并舟一见姚守宁,心中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想起陈太微离去时的话,又心中一提。

但他并没有将心里的担忧展露出来,而是温声问道:

“你怎么坐在这里?”问完,又紧张道: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自己临行之前,曾与她商量过,祖孙二人各自行动,她去劝说姚婉宁等人暂时离开神都,而柳并舟则进宫面见皇帝。

此时她坐在门口,明显是在等人,莫非家里出了大事?

“你姐姐的肚子发作了?还是你娘那边出了事?”

“都不是。”姚守宁一听到柳并舟的声音,眼睛一亮,连忙起身。

随即见外祖父面露焦急,便知道他有所误解,不停的摇头:

“家里平安无事,下午我跟哥哥商议之后,决定由他明日带着家人暂时前往青云观——”她犹豫了一下,没将姚若筠想要留下来与家人共进退的事说出来。

柳并舟的神情虽说平静,可他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焦虑。

‘河神’将来,外祖父烦心的事很多了,姚若筠的事她后续可以再与哥哥商议,不使外祖父头疼。

“我就是担忧您。我总觉得,您今日进宫,会发生大事。”她一下午都心神不宁,对柳并舟的安危十分挂心,恨不能亲自入宫寻人。

这会儿见柳并舟平安归来,她那颗提起的心落回原地,再打量柳并舟,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外祖父,我觉得您好像……好像有了变化……”

她跟随空山先生学习了一段时间,眼力大有进步,柳并舟身上散发出的‘气’,以及他脚下的阴影,都透露出一个事——

“您的力量,好像比之前更强大了些。”

细细一想,她搬了凳子坐在此处等柳并舟,以她如今眼力,绝对不可能忽视柳并舟回来的气息。

但他回来之时,全无征兆,与道家‘缩地成寸’的法门颇为相似,一下出现在她面前,这明显是柳并舟在入宫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事,使他实力大为精进。

柳并舟心中一动,问道:

“伱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姚守宁毫不犹豫,直接道:

“当然是好事。”

她这话令得柳并舟紧锁的眉梢舒展,心中的焦虑一缓,点了点头:

“好事就好,好事就好。”

辩机一族的人‘言出必行’,姚守宁说这是好事,那便必是好事。

“我这一趟进宫,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他压下心中的杂念,招呼外孙女:

“我们边走边说。”

姚守宁心中也很好奇,闻言便点了点头,跟在外祖父的身侧。

“正如你所说,我今日进宫确实凶险,但最终转危为安,反倒得了一些好处。”

说完,他将自己今日入宫求见神启帝,结果却遭神启帝拒绝,无奈之下只得以纸鹤传神送信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神启帝生性多疑,柳并舟当时的举动触了他逆鳞,因此他召出了陈太微这个‘大杀器’。

哪知被他认为本该护他性命的国师最后疯魔,不止没有保护他,反倒险些将他杀死。

反而是被神启帝认为是危险人物的柳并舟,最后阻拦了陈太微,护住了他的性命。

柳并舟出去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中间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祖孙两人边走边聊,到进了屋中时,柳并舟已经说到了陈太微的来历。

他那时以纸鹤寄托自己的一缕神识,目睹了陈太微发疯的那一幕。

“我看到了他的来历。”柳并舟叹道:

“七百年前,与太祖结义的那位道门魁首,传闻之中一夜疯魔,屠杀青云观上下,最终遭道教除名的道门魁首,孟松云。”

对於陈太微的身份,他与长公主等人早前多有猜测,直到今日才敢确定。

“一个‘活’了七百年的先辈——”他说到‘活’时,眉梢抖了抖,露出几分纠结。

陈太微的状态显然不能称为‘活’着,但他确实与一般的妖鬼有别。

‘他’有记忆、有理智,虽说行事疯狂,可又诡异的透出一种……柳并舟想了想,最终才纠结道:

“……有‘他’自己一套逻辑的冷静。”

他说了半晌,却没有得到回应。

转头一看,却见姚守宁随他进屋之后并没有坐下,而是低垂着头。

今日天黑得比昨夜更早,屋里点了油灯,但灯火偏暗。

她站在大门口不远处,高挑细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远远的映在院子里。

在她身后,是黑暗中青黑色的院墙、树梢之影。

自柳氏受伤以来,已经半年时间没有苏醒,姚家的下人感觉到了不安,虽说有柳并舟坐镇,但仍无法消除大家心中的阴影。

每个人愁眉紧锁,进出十分小心,行动间不敢弄出大的动静。

将入夜的时候,厨房的方向有炊烟升起,伴随着饭菜的香气,但整个院落竟然静得落针可闻。

少女双手交扣置於腹前,低垂着头。

她的发髻只是挽起,额前、脸颊两侧细碎的刘海垂落在她小脸两侧。

柳并舟突然发现这个才将满十六不久的外孙女好像瘦了很多,他去年来时,她双颊饱满,下巴带着些婴儿肥,脸呈鹅蛋形,说话之时眼睛放光,充满了活力。

可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她瘦了一圈,下颌迅速的消瘦了下去,显得尖细了许多。

双眼之中褪去了少女的天真与青涩,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多了沉稳与冷静。

家逢变故,所以孩子也学会当家理事。

想到这里,柳并舟心中一软。

他意识到姚守宁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他自己十六的时候,心性也未必有她这般懂事。

“守宁——”柳并舟温声唤了一声。

接着他听到了细细的抽泣。

“守宁儿……”柳并舟顿时有些急了,起身快步向姚守宁行去:

“好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呢?”

姚守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手抆了抆眼睛。

“是谁惹哭了你?是担忧你娘亲?还是婉宁不愿意离城?亦或是——”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连问了数句,姚守宁先前还是强忍啜泣,接着眼泪流个不停:

“是您!是外祖父不好。”

“是我?”柳并舟愣了一愣,接着道:

“可是我……”他话没说完,见到姚守宁眼圈通红,顿时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外祖父不对,外祖父有错,惹哭了孩子。”他摸了摸姚守宁的头,温声哄她:

“外祖父愚钝,可不知道哪里有错,惹哭了我们家守宁儿,你要提醒外祖父,下次让我不要犯相同的错误才行。”

“您明知国师危险,为什么要与他相争?皇帝的死活跟您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值得您冒险去救呢?”

她眼含泪珠,很是不开心:

“我们家中娘本来受伤没醒,姐姐又临产在即,您也知道,知道‘河神’快要来了,如果您出了事,我们一家人怎么办呢?”

柳并舟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不敢出声。

“太上皇昏庸无道,他就算出事,还有少帝,您为什么——”姚守宁听柳并舟说了过往,心中又气又急,一时失控,忍不住说了几句。

但见柳并舟面带愧色,小心翼翼的看她,哪里还忍心再说下去。

她心软又善良,最是大度与贴心。

感应到了外祖父的愧疚,那股气一泄,她想到了未来的‘幻境’之中,柳并舟重伤垂死的一幕,便再不忍生外祖父的气。

“是外祖父的错。”柳并舟见她不说话了,这才温声开口。

少女低垂着头,嘟着嘴,脸颊微微往一侧撇开,就是不看他。

“可是此时国不可无主。”他叹了一声:

“这会儿神都城不应该乱套,妖邪现世之后,得有人主持大局。”

但凡长公主、顾焕之二人之中,任其中有一位在神都城中坐镇,今日发生的事柳并舟便绝不会插手,甚至会坐观神启帝结局。

只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此时神启帝如果驾崩,神都城必会动荡生乱,百姓惶惶不安,掌控了少帝的楚家说不定会借机生事。

权势的更迭夹杂着血腥,苦的还是一无所知的百姓们。

“当日神都城现边界之门时,城中动荡,后来据你爹说,至少死了有一两万人。”他说到这里,面露不忍。

有些事情太过魔幻,他总觉得说给自己的这个小外孙女听,都仿佛污染了她纯净的心灵。

可是她已经长大,甚至在学着保护家人,便如一个刚成长的小鹰,极力想要挣脱长辈的庇护,蹒跚前行。

他说话时,她虽说仍有气未消,却还是认真的在听他说,并没有使小性儿。

柳并舟就道:

“这两万人中,死於妖邪之手的至多不过一两千数。”妖邪当时受到了边界之门的约束,还未来得及作恶,接着顾敬的魂魄现身,化为神佛金刚,将边界之门重新镇压了下去。

“而其余的人,则都死於人祸。”

这才是柳并舟担忧神启帝一死,神都城生乱的根本原因。

一国无主,便易生乱,乱世一起,人命如草芥,恐怕都不用等着‘河神’的到来,不出数日,神都城便会化为人间地狱。

“所以朱定琛的命此时是很重要的。”他温声向外孙女解释,想要取得孩子的谅解,不忍伤了她的心。

姚守宁也明白柳并舟自有为难之处,听他解释了这样多,心中的不开心早就渐渐散去。

只是她想到柳并舟所说的情景,仍心有余悸。

陈太微就是七百年前的那位凶神,他屠杀了青云观满门,其中许多人都是他相伴多年师兄弟。

这样一位凶神恶煞的人物,柳并舟竟然差点儿与他拚命……

她嘴唇抿了抿:

“可是,可是在我心中,觉得外祖父才是最重要的。”她小声的抱怨,认真的道:

“我觉得谁也没有家里的亲人重要呢。”说完,又小声的补了一句:

“包括老皇帝。”

“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到守宁的心情。”柳并舟哄好了孩子,紧锁的眉梢松了开来。

祖孙两人各自坐下,姚守宁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转身替外祖父倒了杯凉茶,递到他手上,柳并舟接过茶水,向她眨了眨眼睛:

“不过我当时说那样的话,也不是全无把握的。”

姚守宁听到此处,有些吃惊:

“您能斗过国师?”

“那不能。”

柳并舟忙不迭的摇头。

“我不是他的对手。”他有自知之明,道:

“此人修为已经通达天地,据说当年的他血亲早逝,杀身边亲近的人转修无情道,”依他看来,最后陈太微剜心贡奉师尊的举止,也符合道家之中斩肉身以神魂成圣的猜想。

“七百年的时间中,我看他实力深不可测,天妖狐族那位妖王被他制约,都难以脱身。我不是他的对手,打不赢,打不赢。”

他频频摇头:

“更何况我后来还是借他黄梁美梦而突破,未突破前,我与他真的动手,可能也是落个被符籙制住的结局。”

“……”

姚守宁见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息,险些被外祖父逗笑。

她极力忍住笑意,故意板起脸,问道:

“既然您说打不过,那您哪儿来的把握呢?”

“是你。”

柳并舟端着茶碗,含笑看向外孙女:

“你给我的把握。”

“是我?”姚守宁怔了一怔,她没料到柳并舟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毕竟聪慧,心念一转,便隐约猜到了柳并舟这样说的原因。

“不错。”柳并舟轻轻喝了口茶,道:

“你说过,七月十五‘河神’攻入神都的时候,我曾以身守城,抵御‘河神’。”

他说到这里,姚守宁已经完全明白了外祖父话中之意。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您不会出事,至少性命无虞。”

“对。”柳并舟‘呵呵’的笑:

“你的预言之中,七月十五日之前我绝对不会死,正是如此,我当时才壮着胆子与陈太微正面硬碰硬。”他语气幽默:

“辩机一族的预知不会出错,我既然不会死,我怕谁?就是七百年前的那位凶神,我也敢与他交手呢。”

他说到这里,以眼角余光去偷看姚守宁,果然见到先前还流泪的小女生此时被他逗笑,便故意道:

“要不是有你的话作为后盾,外祖父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怎么敢硬着头皮往前冲呢?那不得有多远躲多远,那位前辈要真杀过来,我可能还会恨我当年学艺不精,没有专攻逃命的本事呢,守宁儿说对不对?”

‘噗嗤。’

姚守宁虽极力强忍,但最后仍被柳并舟逗笑。

她自然明白柳并舟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自己,哄她开心。

辩机一族虽有预知之能,可未来之事还未发生,一切没有盖棺定论。

根据空山先生的教导,她将来学成之后,有了自己的‘锚点’,亦需要寻找到下一任接位者,与‘他/她’接上头的时候,历史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否则一切皆有变数,一切皆有可能。

但两祖孙都没有往坏的方面去说,柳并舟笑着道:

“你看,最终‘他’果然离去,老皇帝活了下来,外祖父也平安无事,皆大欢喜,不正变相应了你的预知?”

“辩机一族果然厉害,预言真准,守宁儿跟着空山先生学得真好,外祖父真替你开心。”

姚守宁被夸得有些高兴,家里长辈的肯定使她对於未来的学习更有动力。

她抿了抿唇,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外祖父,您说国师送了您一场黄梁美梦,最后您是怎么苏醒的呢?”

柳并舟提起当时的情景,也心有余悸,道:

“我当时……”

祖孙两人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此时的皇宫之中,安静无比。

宫里笼罩着若隐似无的血腥气,镇魔司的首领冯振面色阴沉,交待着程辅云:

“皇上心情不好,将今日当值未死的,全丢入镇魔司,不要再让他们出现在宫里。”

今日是神启帝第一次真正面临死亡。

身为天家血脉,他这一生都锦衣玉食,并没有吃过苦头。

当年先帝去世后,留下长公主制衡他,对神启帝来说便已经是十分憋屈的事。

此后长公主几次打他,令他颜面尽失,但朱姮蕊带来的恐惧却远不及陈太微。

今日的陈太微是真的要杀他,神启帝数次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

他吓破了胆,不敢再回平日的宫殿,往常呆得最多的炼丹房也被封锁了起来,深恐陈太微去而复返。

老皇帝另寻了宫殿躲藏,令贴身内侍守护。

冯振抽得空闲出来,交待自己的副首领一些事。

程辅云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冯公,今日的人,全部都要送入镇魔司?”

他平日最是识趣,今日竟会出言问诘。

冯振目光一闪,眯了眼睛打量他。

这位镇魔司的副统领站在了阴影中,交错的树梢之影将他的神情掩盖,冯振只能看到他涂得殷红的嘴唇。

“真晦气。”

他心中嫌弃的想着:这老东西一天到晚涂脂抹粉,看起来真是恶心。

“有什么不对吗?”他忍下厌恶,反问了一声。

说话时手指摩挲着腰侧的佩刀,眼里已经酝酿出杀机。

程辅云与他合作多年,对他脾性也十分了解。

这位深得神启帝信任的大内侍脾气阴晴不定,且行事残忍,极难容人,最重要的是对皇帝异常的忠心。

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触了他逆鳞,恐怕已经令他不快,若是回答不好,他可能会提刀砍人。

程辅云眼珠一转,低声道:

“冯公,今日当值的人可不少,宫中上次经历过宫变之后,已经被清理了一批,剩下来的人本来就是听话柔顺的。”他放低姿态,掏出袖口里的帕子抆汗:

“若是太平年月,倒是可以征召宫人、内侍入宫。”

但今年实在不是好年头,先是洪灾,而后血蚊蛊,接着又出现边界之门,事情一茬接一茬,压根没功夫征召人手。

“我是想,如果再杀一批,怕皇上这边人手不够呢。”程辅云陪着笑脸:

“最重要的,镇魔司里还关押了一大批人,根本没有空余的监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