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期的羊谷小城，月色如水，赵启秀却愁思万千。自从离开长安城，已数月有余，这几个月，他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先是跟着哥哥赵启演起义他们集结了赵氏宗室和龙城豪杰，一呼百应，形势如火如荼，中间虽有小败，但总归是情况乐观，顺利攻下周边的镇县，后又和青犊檀乡的人一起，三方势力达成合作联盟。

前些日子，在赵启演的领导下，他们在广陵打了一场漂漂亮亮的战役，斩官军三千余级，攻下了羊谷、陈留、秋偃等重要城池。

龙城军从一开始的不过几千，如今已十万余，发展的速度令人咋舌。

但同时也有隐含的隐患，龙城兵，青犊兵，檀乡兵，人心各自浮动，谁是真正的首脑，是赵启演，还是赵望赵望为赵玄的父亲，论资排辈也算最正统的一脉，而且这人和大哥比起来，也更懂得拉拢人心。

刚开始，他们都是一样的，但随着战势的逐步升级，威望地位渐渐有了差距。

赵启秀太了解自己的大哥赵启演了，他看似是豪放不羁，但对于一些重要的事，却十分较真，军纪太严明，约束也很多；

而青犊是土匪出身，檀乡则是乡野之人，他们在赵启演的严格管理下，总觉得处处受制，不得自由。于是，慢慢的，赵望便受到青犊檀乡的拥护

赵启秀担心的是，他们费心打下的半壁江山，会不会被赵望他们抢走如是这样，他为哥哥鸣不平。不平倒还是其次，就怕还有性命之忧

这件事情，他跟大哥谈过几次，但大哥不拘小节，根本不在意他还笑他太过紧张谨慎其实是觉得他年龄太小两人差了足足十几岁，才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罢。

大哥这性子倒是跟某人略像，本领是很好的，可心计城府太少了想起李安通，他的心，又隐隐作痛。

正是因为这或这或那的担心，刚开始，他在接到前往广陵的调令时，第一反应就抗命。他并不想离开哥哥，离开宜城，他担心他们对他不利

但是，这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今年正月，他们趁着他离开，合伙推举了赵望为帝，建年号为太初。

赵望那边刚一称帝，长安又传出皇上何贤被杀的消息，一时之间，各地豪强纷纷诛杀新朝郡守，用宋年号，服从太初政令。

后来又听闻李安通率领西卫占领长安城。何荩诚被打得逃出了长安城，到了洛阳。他打着为何贤报仇的旗号，选调各路州郡精兵，聚集在一起，号称有百万之众，决意先诛赵家军，再打回长安，灭了李安通。

冯翊看见赵启秀在沉思，前来道，“秀哥”现在也只有冯翊在他身边，其他人有些在宜城帮助赵启演，有些在龙城，并未上前线。

“怎么了”

冯翊犹豫地要不要说，“你去听听吧。”

如今的羊谷城中，仍旧有很多他的叔伯兄弟，他年龄小，又是素来不喜出头之人，其实并无他说话的地方。

真正做主的是刚被赵望封为成国上公的马飞扬，在龙城军这个大势力中，青犊和檀乡的地位十分重要，靠的就是人多龙城军中足有十几万都是马飞扬的人。

连赵望登上帝位，也是有了马飞扬和檀公的唯一后人檀墨一力支持，这才顺利登基。

来到大厅中，马飞扬等人都在，还有几十个重要将领，个个面色凝重。赵启秀一想，必是何荩诚来了。

一听果然是，何荩诚率军东出洛阳，过郁林、珙县，折而南下，现在已入广陵郡内，和成昌的戚威军汇合。

可以说，他们的形势万分严峻。

首先，何贤已死，这次朝廷军几乎是倾巢而动，满怀仇恨而来。宋军没有想到，何荩诚会死磕这小小的羊谷城，而不是前往赵启演所围困的宜城，毕竟那里才是宋军主力。

他们担心何荩诚是有诈佯围羊谷，实则派兵攻打宜城，两路夹击。

若是如此，他们还不如趁早降了。因为如今的羊谷城宋军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人。就算何荩诚的百万州郡部队只到十万，其对战比例也有十比一。

当然投降是下下策，还有将领主张说赶紧退守龙城，何必在广陵送死呢。

冯翊眼见满厅乱哄哄的，说什么都有，问赵启秀道，“秀哥，不说说么。”

赵启秀道，“不急，让他们说完先。”

这时，听一个声音道，“何荩诚围困羊谷，第一是为了报仇，第二，我想还有一个原因我料啊，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其他心思，什么两路夹击。他百万大军，杀我们不过是囊中取物啊”

说话的是马飞扬的得力帮手德元，爱穿粉嫩的衣服，还爱开人玩笑。

他本就和赵启秀交好。早前，赵启秀劝他站好队，趁早和朝廷划清界限。后来，德元劝马飞扬起义，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这些日子，他们并肩作战，关系更近了一步。

马飞扬问，“既然他们不会这样做，那死磕我们做什么”

德元开口吟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在场的龙城贵族大多是文化人，一听就懂，但具体指什么，也不甚清楚。青犊寨的大部分人粗鲁野蛮，便是更加听不懂了。

马飞扬手下的一个大将大叫道，“哇哇哇。什么意思”

赵启秀边上的冯翊心直口快道，

“我们通哥把何荩诚打得落花流水，还杀了何荩诚的大哥，把他赶出了长安城。何荩诚听说我们秀哥在羊谷，当然是冲着我们秀哥来的呀。不然是为了什么。”

“喔”满场的将领恍然大悟，这两人的风韵雅事传闻已久，何荩诚会误会也见怪不怪嘛。

赵启秀有些无奈地看了德元一眼，他当然是开玩笑的，而他俊脸微红，说到底也是略感心虚。

其实大家都知道何荩诚绝不可能为了一己恩仇就来围堵羊谷，而是实力太过悬殊，他根本没有必要绕过羊谷，转而去攻远处千里之遥的宜城。

再说了，羊谷是个小城，里面兵少粮缺，只要何荩诚用心围个几日，饿也把他们饿死了。

满场将领一阵笑完，又陷入沉思中。

这时，又传来消息，说何荩诚的军队已经达到城北，大家齐齐往城墙上一看，只见对面官兵部队绵延数白里，不见首尾，旌旗蔽空，尘埃连天，黑压压地望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