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微微一笑,又道:“本来呢,你和他两个自己议好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他刚走时,定要把那俩丫头撇下不带,我心里便觉着不安。他这趟过去,一年也未必能回得来。那边府里虽说有下人伺候,但全都不知道哪来的,根本不知根底,这叫我怎么放心?且过去那边,偌大的一个府邸门面,没个女人帮着撑,有些迎来送往的事,他一个男人家未必都清楚。所以我想来想去,觉着还是你跟去的好。”
善水终於挣扎着醒了过来,吃吃道:“但是他……已经走了。”
王妃笑道:“他不是刚走吗?你赶紧把东西收拾下,不用很全,先收些贴身要用之物便可,我叫冯清护送你去追他。剩下的东西,我再命人收拾好了,与世钧的一道送去便是,耽误不了功夫。至於你娘家,正好前几天刚回过一趟,我明日派人去送个信,跟你爹娘说下原委,想必他们也不会见怪。”
善水说不出话来了。面上挤着笑,心里已经凉飕飕一片.
王妃看她一眼,抚慰道:“柔儿,你莫怕,觉着会不会世钧见了你不喜。我跟你说,我这儿子,虽然平日与我不大亲近,只他是我生养大的,他的喜恶,这世上还有谁比我这个当娘的更清楚?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上心。只是他性子古怪了些,你们俩又刚成婚,这才未必处处叫你觉着窝心。你追了上去,娘能给你保证,他见了你定会高兴。他走之前,说的那句话,你再仔细琢磨下,定能琢磨出他心思。他心里还是盼着你能去的。”
善水现在终於知道了,原来她一直以为像背景墙一样存在着的婆婆,其实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说来说去,这个王府里最白目的人,大概应该就是她自己了。很明显,她的婆婆已经打定主意,要把她送往她儿子身边了。
反对有用吗?笑话!她怎么可能说“不”?
善水垂下几乎已经要飙泪的脸,道:“都听娘的安排……”
王妃显得很高兴,拍了下她手背,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你带你自个儿那两个大丫头一道去吧,我瞧还行,那只狗就留下,我会命人好生养着。你到了那边,替我照顾好世钧。
善水无语凝噎,只剩点头的份。
这人多,力量就是大啊,行装没几下就收拾好了。王妃一声令下,连夜都没让她过,善水便与还不大搞得清状况的白筠雨晴一道被装上了马车,由冯清带了一队王府的护卫,送着出城,往西去追霍世钧一行了。
善水刚在路上的时候,在想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这要是王妃万一看走了眼,听错了话,把她巴巴地送到了他儿子身边去倒贴,结果见面时才发现,他儿子身边已经有了个女人,那该怎么办?她夹着尾巴灰溜溜回来,还是厚着脸皮节操全无地从此二女共侍一夫?
但她很快就没心思再去愁烦这个问题了。原因就是霍世钧他离家时说的那句话原来是真的——他真的是在急行不骗人啊!两帮人马,出发时间就隔了中间那么两个时辰,结果却是悲剧。为什么用悲剧来形容呢?因为世子妃在路上颠簸着赶了七八天,不小心染了秋寒累趴下了,但是前头的那个世子大人,他居然还是芳踪渺渺,连个鬼影儿都见不着。
善水决定罢工,趁了病,赖在路上的一家高级宾馆里不肯走。她要是再这么赶路,男人没追到,自己命先要送半条。这里挺好。是出了洛京后雄州境内的一个县城,地方虽不大,但吃好睡好,比拖着要散架的身子骨倒在马车里追男人好多了。要不是她嫌烦,县令是还恨不得一天到晚陪她身侧当老妈子供她使唤。
冯清有些为难。他也没想到这条追世子的路会这么漫长。原本以为最多三两天就能把人交了,自己好打道回府。现在不但没追上,反而把世子妃弄得病怏怏的。但毕竟是王府里的老人了,经验丰富,所以想出了个法子。自己留下继续守着着世子妃,等她病好。再悄悄挑了个人,命他日夜兼程循了官道去追世子——那一行人目标明显,向沿途驿站打听消息就能知道行踪。他这一路就是这么追过来的,并且越来越绝望地接受一个现实,两拨人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所以干脆顺了世子妃的意思停下来。折磨一群人,不如折磨一个人。
这是霍世钧离开洛京的第十夜。
按照一般昼行夜息的行程,从洛京到兴庆府,需要两个月的时间。但他耗不起这么久,所以自离京后,基本就是按照急行军的步调来赶路的,这样行程可以缩至一半。跟随他的,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硬汉,受不住的,也不会出现在这支铁卫里。
这夜,他于二更时分投宿驿站,歇至三更时,霍云臣端了烛台,揉着惺忪眼,小心翼翼地敲他的门。
他并未熟睡,立刻惊醒。见霍云臣一脸梦游表情地道:“刚王府里冯清的人居然找了过来,说世子妃追你。路上病倒了,现在停在雄州。
什么叫昨夜西风凋碧树,然后蓦然回首,居然发现灯火阑珊处……
他终於深刻地体验了一把……
霍世钧从榻上猛地一跃而起,睡意全消。
善水在雄州停了四天了,住的地方终日药味熏天,人却没好几分,终日昏昏沉沉,趴在床上就不想起来。
其实她怀疑自己这完全就是心理诱导的结果。她心里的那个小人一直念叨着不想去,所以她就不想好起来,能多挺屍几天是几天。这天晚上,打发走了战战兢兢觉着地头与她相克所以再次来拜山的县令夫人,捏着鼻子勉强灌了半碗药,药性一发,人便又晕晕沉沉地睡了下去。白筠和雨晴不肯回房,这几晚一直在她床前轮流打地铺,今夜轮到雨晴。
善水迷迷糊糊睡到了半夜,觉得口渴,醒了过来,也懒得睁开眼睛,嘴里含含糊糊嚷了声水,没一会儿,便觉自己被人扶着坐了起来,温水送到她嘴边。就着喝了两口,脑子终於清醒了些,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托住自己后腰的那只手,力量大得出奇,她整个人稳稳地靠在了上头,白筠雨晴都没这么大力气。
善水睁开了眼。
中庭地白,月光从窗格里漫漫地撒了进来。屋子里没点灯。她依稀看到个男人阔肩的轮廓。心脏顿时狂跳起来,正要尖叫,嘴巴已经被一只手捂住,听见那男人在自己耳畔道:“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