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远在高大哥起身前先起身。
“我去应付他。”
邵远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开的那一瞬,谷妙语觉得邵远身上的气质骤变。
他从一个翩翩冷感禁慾美少年,一下变成了有点痞气的小无赖。
楼下那人是上来理论的,他说高大哥家漏水漏到他们家了,现在整个吊顶都被染污了,要高大哥赔偿他吊顶钱。
谷妙语有时觉得厚颜无耻不讲理的人的幸福指数一定很高。讲理的人时刻都要担心自己做一件事会不会影响到别人,如果会影响到要怎么办。不讲理的就完全没有这个烦恼了,他们的字典里没有影响到别人要怎么办,只有别人影响到我是绝对不可以的。
邵远用楼下业主之前回馈高大哥的无赖态度,原封不动地回馈楼下。
“我帮你捋一捋吧。为什么有水流到你家呢?因为我们这里厨房下水堵住了。我们这为什么会堵呢?因为你把水管私自改了。当然了你不认为你改水管有什么问题,主要问题出在楼上邻居扔杂物上。那,要不你去楼上挨家通知一下,让他们别扔?这样水管就不会堵了,不堵也就没水流到你家了,你说对吗?”
谷妙语发现邵远想故意气谁的时候真是能把人气死。
她看到楼下那位业主气得脸都开始发黑了。
他对着邵远强词夺理:“水管堵在你们家,就是你们家的问题!脏水从你们家流到我们家,破坏了我的吊顶,你们就是应该赔偿我,别扯那些没用的推卸责任!”
邵远故意气他:“不,我们不赔。”
楼下业主咬着后槽牙放狠话:“你不赔我就去告你们!”
终於把他这句话逼出来了。
邵远笑了,笑得邪佞极了:“告,赶紧告,爱去哪告去哪告,吓唬谁呢?你告赢了算我们输!”
邵远把楼下业主之前对高大哥说的话,原封不动地拿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楼下业主气到要疯,两手握成了拳头,看样子想动手。可拳头又松开了。他心里有数,他打不过面前这个生命力旺盛脚力也旺盛的年轻小伙。
於是只能忍气吞声。
楼下业主放了两句“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告死你们的”狠话后,转身下楼去了。
目睹了邵远怼楼下全过程的高大哥,爽得直跺脚拍巴掌。
“爽!太爽了!丫个王八蛋,就得拿他说过的话臭他!”
邵远笑,告诉高大哥:“从现在开始,厨房要是不堵,你也时不时自己往地上浇两桶水,让水一直往楼下渗,别停。楼下那人只要上来找,你就说是下水道堵了,往上反水,这些水可不由你控制。他要告就随他告去,但在准备告这段期间,不停漏水的厨房棚顶会把他直接逼疯。他早晚会先向我们妥协的。”
高大哥像得到高僧点化从此能看透人生一样,开心地答了句:“得嘞!”
谷妙语在一旁有点若有所思。
邵远留意到了她的微妙神情。他自己都奇怪,他为什么能把她的表情捕捉得那么灵敏透彻。
他刚刚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犹疑。
他问:“你是不是不赞同我告诉高大哥的办法?”
谷妙语点点头:“我们这样故意往地上倒水,故意让水流到楼下去,我们算不算是做坏事啊?那我们算不算是和楼下一样的人啊?”
邵远听懂了谷妙语的纠结点。她怕自己用和恶人一样的恶招治恶人,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和恶人一样的人。
邵远想了想,这样告诉谷妙语:“你不会变成和他一样的人的,因为你讲道理,你是好人。但楼下是不讲道理的败类,对待败类不用讲人道,你讲了他们也不领情,反而会纵容他们滋生出更多臭毛病,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这样以后在其他方面他们就会继续变本加厉地作恶。从这一点上来看,你不想办法遏制他们,反而是在纵容他们作恶了。所以我们不是在做坏事,我们只是在教那些败类怎么做个人。”
谷妙语思索着这些话。她还没有完全信服,她依然不确定这样以损害坏人利益的办法去惩治坏人,本身是不是一件坏事。但她还是决定让高大哥听邵远的,时不时就浇两桶水在厨房地上。
既然事前她选择了相信邵远,那就相信他的办法吧。
高大哥听邵远的,时不时就浇两桶水在厨房地上。
一桶一桶的水最后都顺着楼下业主家的吊顶淌走了。
几天后楼下那位终於再一次忍不住了。他找上楼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歇斯底里,彷佛谁说不好一句话,都能叫他彻底崩溃。
他扯劈了嗓子地问邵远:“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邵远很邪气地告诉他:“我们想你赶紧把水管改回来。”
以前谈到这个问题,楼下业主都会强硬地说:不改,爱去哪告去哪告,反正我不改。
他强势得很。
可现在,楼下业主居然松了口,没一口咬定说不改回来。
有戏。
这是邵远和谷妙语各自发在心里的声音。
邵远乘胜追击:“还有,你得对她道歉。”邵远一边说一边抬手朝谷妙语一指,“你动手推了她。”
楼下业主脸上又起了横:“我凭什么给她道歉?你还踢了我呢,那你向不向我道歉?”
邵远笑得邪佞:“朋友,我踢你是因为你活该,谁让你推她?但你推她就是你手贱,你必须向她道歉。”
楼下业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他依然装逼地保持耍横状态:“如果我不呢?”
这话他说得充满挑衅意味。
邵远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楼下业主,笑了。
谷妙语看到这次他是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笑容,他带着这种笑容和人讲话时,会让每个和他对话的人都笃定地认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你叫张德天,”邵远看着楼下业主,笑得彷佛早已洞悉一切,“是某某医院的大夫。如果你们医院知道你离开工作环境之后是个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一己之私,随意改动共用水管,导致邻居们蒙受损失却坐视不理,还对女人动手动脚,你说这样对你的影响是不是不太好?我愿意把上述这些事情写成实名举报信投递到你们医院去,放心,我会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写得尽量精彩和叫人过目难忘。”
他的话音一落,张德天的脸色发生了巨变,他大惊失色:“你人肉我?!我告你侵犯公民**!”
邵远盯着他脑充血一般的脸色,一鼓作气棒打落水狗:“好,你去告。”他牢牢盯住张德天的眼睛,说,“你要是去告,那你连收红包的**可也要一并暴露了。
张德天的一脸充血色瞬间褪去,变成了惨白色。
被窥探到秘密的他再也硬实不起来,转头灰溜溜地下楼去了。
张德天走后,谷妙语蹿到邵远旁边。她身后跟着高大哥。
她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知道他叫张德天?还是某某医院的医生?”
高大哥附和:“对,你怎么知道的?”这也是他心里的疑问。
谷妙语:“你是通过你福尔摩斯般的观察和分析知道的???”
邵远刚刚面对张德天时那一脸的邪佞和无赖不见了,他又变成了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小伙子。
“其实很简单,去物业问一下就知道他叫什么了。再把他的名字拿去网上搜一下,会出来很多个叫张德天的人。其中有一个是大夫,网上有他在某某医院的出诊日期。”
“可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张德天里,那个当医生的张德天是高大哥楼下那个张德天?”
邵远问她:“你还记得我们第二次去楼下敲门,张德天来给我们开门的时候,手上戴着一副胶皮手套吗?”
谷妙语回想了一下。他的确带着胶皮手套,手里拿着块瓷砖。
那手套,是很薄的那种、是医院专用的胶皮手套。
“那红包吗?”谷妙语又问,“红包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邵远狡黠一笑,像个坏事得逞的孩子。
“我乱诈的,没想到真的诈到点子上了。”
谷妙语愣了半晌,突然哈哈哈地笑起来。
“天呢,你怎么这么鸡贼?好吧你说得对,我以后还是不要和你作对了,就算我这盏灯也不怎么省油,但肯定烧不过你。”
第二天一大早,谷妙语和邵远刚到公司,高大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声音里那些阴霾不见了,剩下的是难掩的快意和兴奋。
他告诉谷妙语,楼下的张德天妥协了,他答应把水管改回去。
“张德天还说,自己怎么说也是个中年人了,不太好意思当着你的面给你道歉,就拜托我替他对你郑重说一声,对不起了。”
高大哥家又恢复了施工状态。
谷妙语很开心。
邵远又给她上了一课。道理是跟讲理的人讲的,跟不讲理的人,再指望讲理来解决问题就是给自己添麻烦和纵容对方继续危害社会。要治服不讲理的无赖,就要找到能克制他要害的招数,必要时比他更无赖一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会比和他讲道理有成效的多。
收好手机,谷妙语忽然听到邵远在一旁很不满意地咕哝了一声。
“当面道歉他知道不好意思,当面推你他倒好意思了。”
谷妙语心往上微微一提。她怕邵远年轻气盛,为了置气非要张德天给她当面道歉才行。
“不过算了,落水狗我们已经痛打过了,可以见好就收的,毕竟高大哥以后还是得和他做邻居。我们放过张德天这一马,他以后也能对高大哥凡事都客气一点。”
谷妙语微微提起的心踏实地放下了。
这小子不是一味的耍狠,他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懂得恩威并施。
她看着他晃荡着出去接热水,看着他修长的背影。那副后背挡在她面前的时候像是一座山。
那座山撑在她面前时,她心里真是踏实得不得了。她想假如以后这座山移动到国外去了,她的屏障就没有了,她又得自己直面风霜雨雪了。
这么一想,之前对他将要离开的不舍,好像又更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