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范姑娘,我们无福穿这样的衣服——」谁来救她们?魏爷向来厌恶踰矩之人。

「那我也不用做那么多件啊!大家都是一样的!」范青青理所当然地说完后,马上又踮起脚尖,小手勾住他的颈子,让他低下头来听话:

「她们为什么这么害怕?」

「你希望她们没有饭吃吗?」他附耳在她耳边说道,大掌干脆揽起她的腰,让她的身子与他同高。

「不希望啊。但是我拿不拿布料和她们有没有饭吃有什么关系?」脚底踩空的她,乖乖地把重心挂在他身上,小手也如他所愿地抱着他的颈子。「我没有银子,田大嫂说过买衣裳、买食物都要银子的。」

「我说过衣服要你出钱了吗?」她身上有股天然的花香味,淡而不腻,不似她过分甜美的笑容,而是种少女的清香。

「我不能用你的银子。你一路上这么地照顾我我都还没报答你。啊!我袋子里有几幅画,可以换成银两,不如我把画给她们,她们就不用浪费这些衣料了——杜大哥说那画很值钱的。」

范青青忘了自己正在低语,音量一点一点地放大,而一旁的女子们则是浑身泌出了冷汗。

魏爷的薪饷从来就比其他几家高上许多——因之,在魏府不得出现无用之人。

泡茶之茶叶不对,被罚之人在晒茶场硬生生被烈日烤晕;不愿劳动的丫头试图投怀送抱,试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却被魏爷甩上个巴掌后卖到了烟花之阁。

更甚者,在魏府求情几乎等同於替自己留下永世之恶名。魏爷,极之严苛。

「好吗?我把画给她们好吗?」范青青追问。

魏无仪没回应她乞求的眼神,猝地将她的身子放到地上,推开在一臂之外。

「你想让我生气?」他的姿态傲慢,薄唇不悦地抿起。

「不想。」她摇头摇得很认真。

「不想的话,就去挑布料!」他低喝了一声,十足的霸道。

「好吧。」范青青嘟着嘴,微微地耸了下肩——哪有人这样的!连个理由也不给她,就要她照着他的意见去做。

此时,惊讶的婢女们早已悄悄地抬起头预期中魏爷的怒气并未出闸,而他对范青青的忍耐看在她们眼里,只觉得全都是爱宠。魏爷一年来上两个月,然则每回的严厉都让人招架不住。幸亏有了范姑娘。

「那——你喜欢哪一件?」范青青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问我做什么?是你要穿的。」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希望我做,我当然要穿给你看了。」范青青理所当然的回答让他满意地点头。

魏无仪勾起唇边一笑,指使着婢女们将布料再度披挂到她身上。

「米色的绸衫,下摆全绣上花鸟绣。」

「那块布做件浅青色的披风,襟口绣上茉莉图样。其它的,你们看着办!切记每一件的下摆都要有我魏府的古饕餮图腾。」他随口交代道。

「饕餮是什么?」范青青好奇地问。

「一种传说中的兽。」性凶残、极贪馋——像我!

「好了吗?」范青青随着丫头的摆弄,时而举起左手,时而抬举右手,随之起舞了好一会后,她终於忍不住这样问道。

「小姐可以休息了。」婢女们微笑以对,忙着收拾布匹。

范青青松了一口气,马上左右张望了起来。

「在我这。」魏无仪在他为她新购的薄瓷瓶中倒满了花露水。

「你怎么知道我渴了?」她惊喜地小跑步到他身边,在他的坚持下,就着他的手饮尽了瓶中水。

「味道为什么有点不一样?比较甜。」她皱了下鼻子,闻着水瓶中的味道。

「前些天有人送了株西域奇花,我让人一并采了花露加入其中。」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西域奇花初服,精神舒缓;续服,百骸松懈;终者,一日未饮其汁,则会浑身虚软无力,甚者,此花有催情之效,能在逐日的浸饮间让任何女子化为绕指柔。

「喔。」范青青分心地和那群女子挥手告别,礼貌地微笑着:「谢谢你们。」

「领薪做事,理所当然,不必谢她们。」他傲慢的气势并不输皇族。

「那——谢谢你。」她天真地朝着他猛笑。

「这只瓷瓶是我买给你的。」魏无仪将手边绘了花草的瓷瓶放到她手里,并随之包握住她的小手。

「谢谢你,这个水瓶很漂亮。」她笑盈盈地依着他的手劲偎到他身边。「你为什么喜欢拉我的手啊?」

「因为我喜欢抱你。」他毫不掩饰的眼神,露骨地表露着对她的占有。

范青青害羞地笑了——洛君大哥可从没说过这些话呢。

「对了,你要找的鼎长什么样子?」他闲谈似地问道。那个江湖术士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只晓得那是大禹时期就留下来的东西了——那个鼎和我有缘呢。」她认真地说道,喜欢他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的发。

「靠缘分是最不实际的方法,我会在这几天帮你打听一下京城有几座鼎。」

「谢谢你。那座鼎『似乎』在城东的一座巷子内,那是我今晨起床时,以冥想感应到的。」范青青感激地注视他,此时只把他当成世间最好之人。

「鼎」真的在城东!那个人说的话全都是真?魏无仪眼中精光一迸而出。

「你找鼎做什么?」一座鼎如何攸关她的生命?

「如果没有那个鼎,我就得一直待在人间,回不了列姑射山。」她低头抱住他的手臂,可怜兮兮地红了眼眶。

不敢说出可能会魂飞魄散一事,就怕她自己会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胡扯!什么人间、列姑射山?你是个和我一样的常人。」突如其来的烦躁让他挑起她的下颚,逡视着她纯真的眸——这双澄目,不会说谎。

「我和人间之人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实在不是人间的人,我住在另一个结界中的列姑射山。」娇小的头一再轻点着,正经得连眉心都微拧了起来。

「你以何为证?」这事,未免过分匪夷所思。他阅事已多的眼中,仍闪过怀疑。

「我的饮食习惯和正常人不同,这点你是知道的。但是在我们那里,人人皆只喝花露之水,人人都有治病的能力,大家每天都微笑相对、没有争吵、没有怒气。那里四季如春、气候温和、处处绿意、百花妍丽啊。」她的双眼因为回忆着那些美好而迷蒙地看向窗外——

多希望那片花圃就是自己的家园。

「你为何会到人间?」魏无仪握住她的手臂,掌下的细柔如丝是全然的夏实。

范青青将白芙蓉与黑啸天之事简单地说了一回。

「你恨那两个人吗?」他摔地问道。

范青青顿了顿,终於还是摇了头。

「没有人愿意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有哪边误会了。」她说。

「你真的不懂何谓『恨』!」她总是一再地让他想起娘那种愚蠢的善良——

为什么被卖到妓院了,还要处处替别人设想?!她原谅别人千百万次,可曾想过她自己的儿子被人欺压在地,三天两头连口饭都吃不着?!

沉思之间,他的神色已变,自小蕴积在心头的怨,正一点一滴地跃上他眉头。

「我为什么要懂?那并不会让我的日子好过一点。人间之所以有这么多的纷纷扰扰,正是因为人们互相怨恼而导致。为什么不想想能活着就是幸福,能相处更是得之不易的缘分。我真正不懂的是这一点。」范青青轻轻地说完话,却被他眼中的阴鸷吓得说不出话。

他是在笑,却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你倒是挺懂得说大道理。」他没让她遁逃,快手抵住她两侧的墙面,让她只能局限在他的手臂间。

来到人间,就得食人间烟火,他会让她懂得爱恨嗔痴!

谁让她幸运地出生在无忧无虑的仙人之地!谁让她不幸地落到他手里!

「你——你怎么了——」近距离内看着他的眼神,她想到书中的噬人野兽,不禁打了个冷颤。「你在生气吗?」

「没错。」他的手指扣住她雪白的咽喉——多脆弱的仙人之命啊。

她挪开视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拚命地回想着刚才她的行为,也只能做出一个结论——

「我不是故意要违逆你的好意,我不做那些衣裳,纯粹是因为我的衣裳是不会脏污的——只要有花草的灵气,衣服可以自动清理干净的。」她柔声地说道。

「是吗?」若不是还想在脸上挂着一层假象,他恐怕会嗤笑出声。

「是。」她肯定地点头。

「我不信。」他放开手掌下跳动的脉动,下榻拿起桌上一只仍有余墨的砚台。

「你要写字啊?」范青青话未说完,随即惊呼出声:「你——做什么!」

魏无仪把整个砚台上的黑墨全倾倒在她身上!

范青青想也不想地褪下外衣,拿着衣服就往外冲——外头有一个小花圃。

「这是我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衣裳上的那片深色黑墨。

「你当真以为那些墨汁会自动消失?」可笑!

「会!一定会!以前染上泥土时,都是这样处理的!」

在范青青的叫声中,魏无仪看到那件衣裳上的墨痕渐渐淡去,而衣裳底下的花丛则像吸了过多的墨水一般,全都变成一团团的紫黑色。

范青青用力固定自己的脚,不让自己被拖着走,「我要看着那件衣服!」

「衣服放在那里没人敢动!」他的双臂揽住她仅着白色单衣的身子,直扯向屋内。「你喜欢这样在外头跑来跑去,是你的事!但我可不想看到一个不合体统的人在魏府乱来!」

他更讨厌看到任何她不属於人间的证明!

「啥?不合体统?」她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一进温暖的房内却打了个喷嚏。

她瞪着自己光裸的臂膀,这才想到自己衣衫不整。

「你你别这样看我。」她嗫嚅地说道,脸红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怎么看你?」他的眸光一黯,目光从她的粉臂挪到她薄衣下的娇俏身段。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奇怪。洛君大哥从不曹这样看我。」她声如蚊鸣,小手捧住发烫的粉嫩小脸,不肯多看他。

「男人看女人,就该是这样。」

魏无仪猛地揽住她的腰,不费力地将她拉近,在她还不及开口前封住了她的唇。在她的呼吸因他而柔弱无力时,他迳自喝了一口掺了西域奇花的花露水,再度吻住她。

「不要了。」头好晕。他为什么总要这么吻她?好像想把她给吞进肚子一样。

「那日在街上欺负你的那两个兄弟,今天被砍了头。」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心中早已笃定她必然会有的着急反应。

「为什么?!」果然,她从他怀里猛坐起身,手臂却奇怪地使不出力。

「以免他们危害人间。」他低眸盯着她迷蒙的双眼,知道西域奇花的药力正在发挥。

「人都会犯错,他们可以改啊——」她无力地靠在他身上,香肩微露。

「相信我吗?」大掌滑上她的肩背,沿着窍细的线条抚遍她大半滑腻的背。

「相信。」但那两个人不该死啊。她想说话,却只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手——

「那就该相信我的所有决定。」她这种单纯的信任——很蠢,但是他并不讨厌。

「嘘,喝点水。」见她仍想开口,他拿起掺了西域奇花的花露水送到她唇边。

范青青被堵住了唇,在连喝了三口花露水之后,她忘了那对兄弟的被处死,只感受到他宽厚的胸膛,舒服得让人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