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涛淡淡笑了一下,「我哪有这么虚弱?不过是下了点小雪,你还撑伞。」
施琳眼里流露出些许担忧,原本凌厉的面部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人老了,不要不服老。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受寒怎么行?」
江平涛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而是问道:「崔嵬来了吗?」
「刚才打电话问了,在路上,很快就到了。」
「好。」江平涛把手里最后一点鱼食投进了水池里,要去拿施琳手里的伞,「我来打吧!」
「我来打。」
「还是我来。」江平涛态度坚持,从施琳手里拿过伞,撑在两人中间,「年轻时对你说过,要一辈子替你打伞的。」
施琳沧桑的脸庞上浮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江平涛抚了抚她的鬓角,「你也有白发了。」
施琳低下头,语气稍显低落,「我是不如她看起来年轻漂亮,你会后悔吗?」
江平涛笑了两声,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她连自己亲生儿子的事都不操心,什么都不管,当然年轻漂亮了。」
「那……」
「我没有后悔。」江平涛握住施琳的手,「崔嵬快回来了,进屋吧!」
「好。」
老两口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保姆立刻将泡好的龙井端了上来。
「喝口热茶,暖暖胃。」施琳为他倒了杯茶。
「谢谢。」江平涛接过茶杯。
门铃响了起来,保姆连忙去开门,「崔先生,您回来了。」
「嗯,叔叔呢?」崔嵬抖落毛呢大衣上的雪花,进了屋。
「在客厅等您呢!」
崔嵬换鞋走到客厅,叫了声:「叔叔,妈。」
「你来了,坐吧!」江平涛指了指斜对面的沙发。
「是。」崔嵬坐下后,平静道:「叔叔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吧?」
「既然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那你自己说吧!」
施琳给这两个男人都倒了热茶,「好了,崔嵬也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能不谈公司里的事情,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顿饭吗?」
江平涛清清嗓子,没有回应施琳的话。
崔嵬低头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手表,淡淡道:「收购霁月晴空酒店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叔叔可以不用操心这件事。我想你叫我过来,恐怕还是为了我去派人去查江润小贷的事情。」
「嗯。」江平涛低头呷了一口茶,「那你查到了什么?」
「没查到什么。」崔嵬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江草包拆东墙补西墙,把江润小贷的缺口补上了,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并没有揭发。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查?」江平涛放下茶杯,语气中透着浓浓不满,「你明知道俊驰他能力有限,在公司里也很没有威信。你这么做,等於是让他颜面扫地,以后他还怎么管理下面的人?」
崔嵬面无表情地说:「为了给他一个教训,也为了警告他不要继续胡作非为。」
「你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但是不要用这种方式去逼他。你这样逼他,只会让他错上加错。」江平涛稍稍拔高了声音。
崔嵬喝了口茶,没有吭气,看来老头子也猜到江草包肯定是拆东墙补西墙了。
施琳连忙道:「好了好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江俊驰犯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崔嵬去查他的帐,也只是想让他警醒一点。」
江平涛没理施琳,继续对崔嵬说:「你是有能力,可俊驰怎么说也是你弟弟。他做的不对,你应该去帮他改正,而不是用这种方式去逼他,去欺负他。」
崔嵬撇嘴冷笑了一声,老头子就希望一家人互帮互助其乐融融,可能吗?江草包没在心里把他千刀万剐就不错了。「可是江俊驰从来没把我当他哥,在他们心里,我是姓崔的外人,是个野种。」
「崔嵬!」江平涛气愤地拍打沙发扶手,「你为什么总是对这些事情耿耿於怀?就算你不是我生的,那我也培养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不能把自己当成江家的一份子?」
「那到底是谁生了我?」他冷不丁抬头盯着江平涛,「叔叔你不如帮我问问我妈,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这……」江平涛顿时无言。
「崔嵬。」施琳目光森冷地注视着儿子,「你这是在怪罪自己的母亲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的生父已经死了,死了!」
「那他姓什么,叫什么?生卒年是什么时候,生前都在哪里生活过,这些你总该知道吧?」
施琳面色冷凝,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一张脸看上去越发凌厉。
崔嵬的目光再次转到江平涛脸上,「叔叔,如果今天坐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江屿,如果是他派人去查了江俊驰的帐,你还会这么质问他吗?」
江平涛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所以无论我这个野种怎么做,也永远比不上亲生儿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崔嵬丢下这句话,起身往房门走去。
「崔嵬!」施琳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你给我站住!」
崔嵬的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大步离去。
江平涛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幽幽一叹,「算了,由他去吧!」
施琳握了握拳头,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崔嵬从别墅里出来,顶着雪往前走。
「崔嵬,你站住!」施琳追出来,小跑着追上他,拉住他的毛呢大衣,「你转过来。」
他回过身,不想面对自己的母亲,就把脸转到一旁,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施琳指着他的鼻尖,厉声道:「崔嵬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你叔叔这些年对你的好,培养你的这份心意,一点都不比江屿差,你以后不准再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呵呵。」崔嵬冷笑,「妈,你不觉得自己在叔叔面前太卑微了吗?你心里很明白他对前妻有愧,对江屿有愧,所以你为了留住他的心,就连自己的儿子都利用。」
施琳浑身一震,霎时红了眼,颤声道:「你、你竟然这么对我说话?」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这尖锐对峙的母子二人身上,彷佛在他们的头发和肩膀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白霜。
崔嵬同样双目充血,「我凭什么为你的幸福买单?」
「我没有让你买单!」施琳瞪着他,「早在你叔叔把你接回来的时候,我就让你改成姓江,是你自己不改,你非要跟你的养父姓崔。我让你叫他爸爸,你也不肯。你现在怪我吗?」
「那你为什么不对他说明真相?你以为那个时候我看不出来吗?他根本不想让我跟他姓江,在他心目中,永远只有江屿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崔嵬拨开母亲的手,拂袖而去。
「崔嵬。」施琳又一次拉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激动的情绪,放柔了语气说道:「算妈求你了,以后在你叔叔面前不要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呵。」崔嵬眼中闪烁着摇曳的水光,仰起头大笑了一声,「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觉得你和他都到这个年纪了,他还能再跟你离婚,去跟前妻复婚吗?」
施琳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我也不干涉你和那个风挽月在一起的事情。」
崔嵬冷哼一声,「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我的事,你也干涉不了我的事。」
施琳平静地注视着他,「我知道风挽月有个女儿,事实上我对她很不满意,以你的条件,大可以找一个身家清白条件更好的女孩子。风挽月不是你的良配,你叔叔如果知道她有个女儿,也不会答应你和她的事,但是我可以帮你。」
崔嵬陡然瞠目,「你用这件事跟我做交换?」
「等价交换不是吗?」
「你不配做一个母亲!」崔嵬铁青着脸,甩开施琳的手,快步走向迈巴赫,开车离去。
施琳一直站在萧萧风雪之中,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