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妾意君怜 李璇 7560 字 13天前

第一章

她是一个弃妇。

一个刚拜过堂就被丈夫抛弃的女子。

坐在写着大红喜字的床帐前,她不禁要为自己所处的情景感到可笑。才刚被娶进门就变成弃妇的新妇,她大概是千古第一人吧。她苦涩地自嘲着。

这会儿,她的夫婿应该是和那个与她一块儿被迎进孟家门的新妾在一块儿;但对於这点,她并不觉得悲伤,只觉得有些难过,还有一些——可笑。

这是一桩政治婚姻,结合北方首富慕容家与南方霸主孟家的联姻。

照理说,这可是人人称羡、家家赞叹、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呢。「北地芙蓉」与「南方霸主」的结合,在任何人眼底都应是再好不过的配对了。只可惜,想像与事实总是有一段差距。

身为慕容家的长女,她有责任背负起慕容家的兴衰;这是她自小就明白的。她并不厌恶父亲这样的安排。事实上,在看到她未来的夫婿。哦,不,应该说看到她的夫君孟浩天之后,她甚至有些满意这样的安排。

她从未见过那样俊朗风流的人物。

在她家的回廊下,她偷偷地瞧见了他。

他就站在那儿,顾盼自若、英姿勃发。虽然在和爹爹谈话时,那双剑眉微微不满地扬起,唇角也带着一抹讥诮的笑。但就在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将他放在心上。如果嫁给那样一个男子,也不算辜负了她的才情和美貌吧。

本来,嫁给什么人对她来说应该都不具任何意义的。因为她知道,她那视钱如命的爹爹,只会将她嫁给对慕容家最有利的人。然而,出乎意外的,爹爹为她选中的,竟是那样一个人中之龙。

於是,她开始对这桩婚姻有了期待。

「呵。」她揭开头上的喜帕忍不住轻笑。

早该知道对人生不该有太多期待的。期待越多,伤害也越大。这样简单的道理,她老是学不会。

她站起身来,走下床榻,坐在摆满食物的桌前。「唔,这枣子挺好吃的!」她舔了舔唇,心思飘得老远。

没有人告诉她孟浩天并不愿意娶她——直到今早。

坐在大红花轿里,满心的期待与紧张,就在另一队迎亲的喜乐响起时完全灰飞烟灭。原来,就在她进孟家大门的同时,另一座花轿也由侧门被抬进孟家。

虽然那张仅两人抬着的花轿并不起眼,跟她的八人大轿比起来自是显得极为寒怆。但那小小的轿里载着的,却是孟浩天心中真正所爱的女人——柳如湄。

直到那时,她才明白孟浩天是在他母亲的威逼下娶了门当户对的她。

照理说以他那样的身份和性格,不该是会接受威逼利诱的人;但相信是他孟家唯一男子和身为南方霸主的身份,让他无法拒绝这样有利的一门亲事。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让他答应成亲的交换条件——迎娶出身贫寒、父母双亡、名满京城的花魁女——柳如湄!所以,在孟浩天眼中,她慕容云是个夺人所爱、不受欢迎的女人。

因为她,他不能让他心爱的女人风风光光地进孟家门,自然,在这新婚之夜,他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新房里了。

难怪,有人要说「千金难买心头愿」。他和她的身家何止千金,然而,谁又得到真正的幸福了呢?

瞧瞧现在已是三更天了,他约莫是待在柳如湄的新房里不会进来了吧。

也罢。他要是进来,她还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只是,他大可以不必做得这么难看吧?逼他娶她的人并不是她,她也是被逼的人啊。

或许,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示他的不满吧。

算了。她索性脱了一身凤冠霞帔,落个轻松。过了今晚,只怕未来的日子更难熬呢。

她笑笑,举起筷子夹起她最爱吃的小菜。

突然,房门被砰地推开,一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她愣住了,小嘴儿张得开开的,欲送进口里的菜就这样停在嘴边。

「嗯……呃……」她有些尴尬地放下碗筷,耸肩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所以……」她瞄瞄桌上的饭菜。「要一块儿吃吗?」

「慕容云。」他踏进新房,顺手关上了房门,眼底并无一丝笑意,充满英气的剑眉不满地微微上扬。

她的确如传闻中那样美。艳而不娇,清俊灵秀,有北国女子的英气,亦不失南国佳丽的柔媚,「北地芙蓉」果然名不虚传。

「我是。」她笑答,望着眼前的男人。

那样俊挺的脸上,却明显地写着对她的不满。

她耸耸肩。人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多笑一点应该是没错吧。

「孟浩天。」他望着她,冷冷地蹦出三个字,完全无视於她的友善。

「我当然知道你是孟浩天啊。」她很自然地答着。

这男人真是寡言呵。当霸主的人都像他这样吗?她垂眸浅笑。古人说「吉人之词寡,躁人之词多」。不知话少如他,是不是有异於常人的优点或特质呢?嗯,应该是这样吧,否则,他也不会早在七年之前,以二十岁的年纪成了「南方霸主」。

他走到桌前,坐下。

不动声色,他冷冷地看着她。

这女人若不是太笨,就是心机太深。迥异於一般女子该有的反应,让他对她起了更大的反感。

知道了如湄的事,知道他刻意这样待她,她却仍完全无动於衷?甚至在面对他时仍笑得出来?

「我根本不爱你,更不想娶你。」直视着她的双眼,他冷冽地道。他的话让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直到今天她体会到诚实未必是件好事。虽然从他眼底的厌恶不难揣测出他想说的话,但这样的话真一出口,却仍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恶言一句六月寒,这话她真体会到了。

「真巧,你跟我的感觉怎么正好相同。」她望着他轻声道。「所以说,做人总是有许多情非得已,对吧?」

他跟着扬起一道浓眉,像是不满於她的挑衅。这女人,忒的大胆!「怎么?我的话,让你骄傲的男性尊严受到了伤害?」她扬眉一笑。霸主果然是有些霸气的。

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能说的话,她为什么不能说。

「你好大的胆子!」他不悦地低吼。没料到这女人竟敢反驳他。

「孟浩天,我的夫君。」她故意这么称呼他。「你不必这么气愤,相信我,在这桩婚姻交易里,你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你——」她的话让他愣住了。

是的,他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在这桩婚姻里,受到最大伤害的,是他深爱的如湄。为了他,她委曲求全,抛弃一切成为他孟浩天的妾,只为与他长相厮守。他所能做的,除了爱她,仍只是爱她。

因此,他把如湄所受的委屈与苦处全归咎在慕容云身上。他自私地认为,如果没有她,孟家少夫人的名份应该是属於如湄的;但他却从未想过,慕容云可能也是这桩婚姻中另一个无辜的牺牲者。

若不能迎娶如湄,他本打算终身不娶。然而,身为孟家的男人,他有责任传继香火,更必须为孟家的事业负责。於是他妥协了,在娶进慕容云和她那身家的同时,迎娶了如湄。或许,这些帐该算在他身上。

「亲也成了,我人也在这儿了,你打算怎么做?」看见他脸上的歉意,她才稍稍平了心中的怨气。她慕容云也不是随便任人欺侮的。

她对着他道︰「过了三更才进新房,你的想法已经表达得很清楚。只是我不知道,既然不满,又何必要进来?反正我这新妇的脸是丢尽了,你现在来,不是又徒惹另一个女人伤心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暴吼。

她只是忠实地说出她心里的想法,然而这样的一番话在他听来却成了极刺耳的讽刺。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替如湄抱不平吗?还是故意在讥刺他,报复他对她的轻忽?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

这样的回答让他的眉心整个纠结。这女人当真不怕他?

「慕容云,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也不想知道。但我要你听好,若不是为了如湄,我不会答应娶你!」他拍案而起。「我很抱歉娶了你,但你我都明白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在孟家,你正室的地位绝不会受到威胁,更没有人敢亏待你,只要你牢牢记住,如湄若是因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绝不会轻饶你!」

原来,他的话也可以很多——在扞卫他心爱的女人的时候。

望着他眼底的怒火,她不禁有些羡慕。

被这样的男人深爱者,柳如湄应该是很幸福的吧。一个女人毕生所求的,不也只是这样吗?

她本来以为,当霸主的人都想要三妻四妾呢。她是不赞成男人娶妾的。虽然,她无法阻止大多数男人的这种想法,但在婚前她就打定了主意,管他是北方还是南方霸主,她会让他只爱她一个女人。

只是没想到事情总是出人意外的多。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开始有些欣赏。

像他这样的男人,要多少妻妾应该不会有人敢反对的。然而,他却愿意只忠於自己所爱的女人,这表示,她并没有看错人。

「慕容云!」她的不语激怒了他。她竟敢用这样的态度对他?!她一怔,这才回过神来。

「你说的我都听见了。」她垂下眼睫,玩着手中的茶杯。「如果你怕我欺侮柳如湄,这你可以放心。我并不习惯跟人争风吃醋,也没有虐待丈夫小妾的嗜好。」她笑,为掩饰心底的一抹凄凉。「你我都是为了慕容与孟家的利益而成婚,所以,谁也不欠谁。你和柳如湄的事,我事前并不知情,若是知情,我说什么也不会应允这桩婚事的。不过——」

她抬眼,眼底有些朦胧。「孟浩天,对於怎么伤害一个女人,你倒是做得很彻底。」

他一震。几乎不敢迎视她迷釾的双眼与无奈的笑。她事前不知道他要娶的是如湄?这——难道她爹娘没告诉她这件事?

既然如此?她为何能这么镇定?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他本来以为她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嫁入孟家的。为了保护如湄,他必须先跟她说个明白,但他却完全没想到她从头至尾都被蒙在鼓里。这样一来,他得好好想想如何安置她才行。毕竟这些事不能全算到她头上。

她扬眉一笑。「我希望你怎么做?事实上,我倒想先听听你打算怎么做?」

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这样的情况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总得先弄清楚自己在孟家的地位才好说话。

他挑起一道浓眉,表示对她态度的不满,然而,他仍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你我两家为什么要联姻,相信我们都清楚。因此这桩婚姻是不可能不举行的。」他道。

「这我当然明白。」她回答。

「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他瞥向窗外,神色有些赧然,彷佛平日不习惯对人说出心底的话。

然而这样的表情出现在男人脸上,在她看来却是相当吸引人的。她笑道︰「我想,这点你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所以呢?」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