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皇后亲自把秦筝送出了宫。
原本刚小产完, 皇后想再养两个月,然后给她一笔钱放她秘密出宫,但秦筝坚持要先离开皇宫, 皇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让她去皇后名下的皇庄养着身体。
“这是一万二千钱。”窦皇后拿出足够农户一家五口一年花销的钱,把秦筝送到马车前,车中厚被褥铺地, 尽力不让她受到凉气“你好好拿着,待身体好了之后,用些钱添置一份家业。”
大夏并不限制女人出来赚钱养家, 或是卖酒, 或是开茶肆, 街边售卖吃食的有妇人,酒店里给食客换汤斟酒的有妇人,雇佣来抬轿子的、雇佣来给宴席当厨娘的、请到家中行医的林林总总,也不怕秦筝坐吃山空。
秦筝抽噎着上了马车,突又掀开帘子“殿下”车厢木边上, 少女的手指紧张地抠动“为何会对我那么好”
她轻轻咬了一下唇“我不守妇道,祸乱宫闱”
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叫人把我拖下去, 乱棍打死吗
窦皇后稳稳地拉下她的手, 把她塞进马车里, 用被子裹着她“你不能受凉。”然后才说“陛下向我转述过当时场景。他说”
皇帝的转述带着愤怒与不屑,点评时语气十分轻侮, 言到此处只说“他们躲在山洞里苟且,又是什么你身上好香,又是什么殿下不要这样子,矫糅做作, 欲拒还迎。”
但皇后却是看到了
“你在向太孙喊不要。”
窦皇后看着秦筝“你说了不要这样子。”
秦筝浑身都在颤抖。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倘若我是欲拒还迎”
窦皇后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从容“我无法判断每一个说不要的女子皆不是欲拒还迎,可我不能让这世道变成,只要女子说不要,就是欲拒还迎。”
秦筝已是泪下。
她哭着,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我没想过祸乱宫闱,我会些许医术,入宫前,陛下也没有强迫我,是我太懦弱,只敢说自己不是处子,陛下说他不在乎处不处子,我便不敢拒绝了。进宫之后,午食有鱼汤,我觉得反胃就给自己把脉,我才发现我怀孕了,我不敢说,对不起殿下”
她跪了下来,跪在被褥上,哭腔越来越大“太孙闯进来,我让他走,他不走,他拉我去假山,我说不要,他以为我是调情,我又想,他那么爱我,那我把命给他,就也没有以死明志。”
“但我最后害怕了,我不敢死了,我想活着,便说自己怀了太孙殿下,我不是贞妇,不值得你如此对待,我到最后竟然只想着保命,而非为太孙作殉”
但是一个贞妇,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想着保存自己呢
秦筝哭得不能自已。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窦皇后如此爱护。
再然后,一个手轻轻摸上她的脑袋,温暖得像记忆里的母亲。
她记得母亲,小时候她不喜欢那些绢花、手鼓,就喜欢握住母亲的手指头,那时候母亲就是这么,用另外一只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脑袋。
不用言语,秦筝也懂了。
窦皇后从来没有因为她那时候为了保命,爆出来自己有孕,而选择责怪她。
“阿筝。”窦皇后问她“长公主不日要去封地了,她提到过好几次你的舞蹈很美,你愿意在年后跟着她去封地,教导郡主舞艺么每月束脩是千文。”
你愿意接受公主府的庇护么
“你救了那逆孙,他恩将仇报,我却不能如此,你若不愿,我给你拨几个窦家的护卫,可好”
秦筝笑了“殿下。”
她认真地说“我想领束脩。”
我想靠这个活着。
*
法场上。
季岁正用力抱着外孙女,十分动容“囡囡我是你外公”
那女囚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外公”
季岁更加心疼了,用力抱紧“没错囡囡我真的是你外公我找你母亲已经有十多年了”
女囚恍恍惚惚“但我外公当年掉粪坑里淹死了啊”
季岁一噎。
季岁强忍着把人甩开的冲动,顶着一身鸡皮疙瘩,继续动情地说“那是你娘的养父我才是你亲”
法场离天牢不远,许烟杪靠着双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傻眼地看着法场上的两个人。
错了错了
他急得不行。
那不是你和你前妻的女儿的女儿,那是个假的是牢里的死囚
季岁一把把人推开,急切地退后步,捂着翻滚的胃部。
脑子里回荡着两个字粪坑粪坑
“呕”
直接干呕出声。
呦呵,吐啦
季岁一边弯着腰干呕,一边青筋直跳。
许烟杪怎么哪哪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