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旗袍的池冲依然是光着腿的,并不温暖的风从她的身上拂过去,红色的假血还沾在她的脸上,可她裹着披肩站在那的样子美得像是一幅画。
明明她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语和举动,却依然让人觉得此时的她……
凄美又热烈,高傲也放肆。
与依然沉浸在无边悲痛中的宫行书相比,她的身上还带着属於自己角色的东西,却不是情绪,而是某种精神和灵魂。
川崎雅子在这一幕戏中死去了,可是对於这个电影来说,她还活着,毕竟还有未来半个月的戏要拍呢。
戏里死了,戏外还得活着。
宫行书缓缓站起身,那张英俊到让异性腿软的脸上还有着没有褪去的悲伤。
到了这一刻,宫行书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被角色的情绪支配了自己——因为池冲所饰演的川崎雅子比他所希望的还要好,他对这个电影所付出的感情,终究都归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
此时的池冲下巴轻轻抬着,就像杏儿在细小交锋中偶尔赢了卫从武时候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却是冷的。
宫行书定定地看了许久,终於确认,那一撮属於川崎雅子的火,终究只属於哪个戏中人,而不是属於他面前这个让人痴狂迷醉的女孩儿。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没弄明白电影的两个主演之间发生了什么,到了现在,再冲钝的人也该明白了。
池冲抬手,右手的无名指轻撩一缕被风吹动的散发。
即将和所有人告别的雪山就在她的视线里,这让她的心情似乎变得好了起来,轻易就冲刷掉了川崎雅子的死所带来的凛冽悲伤。
“宫导演,这一条拍过了么?”她出声问道。
宫行书还是看着池冲不说话,那些隐藏或者说他无心隐藏的情感此刻都在他的脸上,像是醇厚的酒,像是压在人心跳上的歌。
是因为他的狼狈,还是尴尬,还是落魄……总之,他看着池冲的样子,让很多人都不忍心看了。
别人怎样,宫行书根本不在乎,他只看着池冲,他的心里眼里,此时只有池冲。
“导演没说拍摄完成,演员是不能离开拍摄现场的。”
在男人的注视下,池冲的脸上漾出一个浅浅的、客气的、一如既往的笑容。
宫行书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看见池冲的样子,理直气壮地怼人,笑容满面地给别人下套,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女孩儿的骨子里冷酷犀利作天作地,时至今日,他终於证明了他的感觉是对的,用他不断往下坠落的一颗心。
“川崎雅子”的死让他心绪激荡,让一向不羁的他想要把自己的一颗心捧出来。
可是池冲只想要一句属於导演的话。
男人睁大了眼睛,在那一刻竟然有一些无助,他在一个战场上大动干戈、丢盔卸甲、死伤殆尽……那个胜利者,却连战俘都要活活掩埋。
“你这样,我的心会疼啊。”
终於,他轻声对池冲说。
四下寂静,整个片场似乎刮起了一场看不见的风暴,风暴的中心,只有他们两个人。
“川崎雅子……这样一个想要成为人的人死了,确实会让很多人心疼,这种疼,是您创作的初衷,我也相信您肯定能把您的心疼通过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传达给未来看这个电影的观众……”
池冲说得很认真、很坦然、很堂皇。
宫行书的心却觉得更痛了。
面对他的满满深情,对方想的却还是电影,为此,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在他心上踩一脚又一脚。
“你的眼里只有我的电影是么?”
那我呢?那我呢?!
“我说过,电影我来演,也就属於我了。”
“赶紧回去换衣服。”今天是最后一天拍摄,池冲的房车终於要开下山了,为了收拾东西,於缘和杜瑁此刻都在拍摄现场。
现在,於缘拿着池冲的大衣要披在她的身上,杜瑁用自己矮胖的身体挡在池冲的前面,就连钱晓桦和时梦都挤到了人堆的前面。
池冲对这些可爱的女孩儿们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在严鹤解围般地说了“拍的很好可以过了”之后,她转身离开了拍摄现场。
走到半道,她看见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叶芽儿,脸上带着苹果红的姑娘手里还拎着一个麻袋,显然刚刚去干农活儿去了。
“你、你最后一场拍完了么?”
“拍完了呀。”
池冲笑眯眯地和她说着话,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后那道被遗落的目光。
接下来的电影拍摄过程中,戏里依然精彩万分,戏外,整个剧组却弥漫着一种紧绷的气氛,好在所有的人都足够的“专业”,这种气氛没有影响大家的效率,反而让整个作品的进程少了很多细枝末节的小纠结。
毕竟谁也不想去惹一个看起来脾气越来越差的导演。
处於风波核心的池冲似乎是剧组里最轻松的那个人了,认真拍戏,认真讨论……好像发生在雪地上的一幕不过是所有人的一场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