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甄公子他们帮着张骏把礼物送到张骏家,等他们离开后,我才从背包里掏出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张骏摇晃着玻璃瓶,看着里面五颜六色的幸运星,高兴地问:「全是你自己叠的?」
「嗯。」
「谢谢你。」张骏大量了屋子一圈,拉开书柜的玻璃门,把玻璃瓶放进去,这样他躺在床上时,一抬头就能看见。
我换着隐秘的喜悦偷偷地笑着。我没有告诉他,几个月前,我就在为他准备生日礼物,每天只叠一个,每一个都是最认真,最完美的。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会坐在桌子前,回想着我们之间的事情,在彩色的纸条上写下一句最想对他说的话,再把有字的一面朝里,叠成幸运星。只要把幸运星拆开,就能看到里面的话。这个瓶子里,珍藏着九十九句我想告诉他的话。
我现在不想直接告诉他,我想等着某天,我突然之间意外地发现,给他一个大大的意外。想着他那时惊喜的表情,我就又期待又紧张。
张骏送我回家,走到河边,我说:「在桥边坐一会,好吗?」
一直在默默出神的张骏,愣了一愣,才说:「好。」
除了幸运星,我还给他准备了第二份生日礼物,我想在这个我们小时候就一起玩耍的桥上告诉他,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在喜欢他,一直到现在,也一直会到未来。
张骏坐在我身边,可心思却全不在我身上。他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似乎思考着什么恨为难的事情。他今天晚上一直心事重重,直觉告诉我,和见到我们的小学同学有关。
难道他打算向我坦白他对关荷的感情?
我想了想,决定等他先说完,我再说。
他不说话,我也不吭声。他捡了几个石头,往河里丢着,只听着一声又一声的「扑通」。
好一会后,他才好像下定了决心:「琦琦,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说。」
「你……你还记得小学的赵老师吗?」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回答是记得,还是不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没喜欢他,如果说记得,那就意味着当年所以的屈辱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上演,那就是屈辱之上再加屈辱。
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就决定打太极:「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起她?」
张骏又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周芸的钢笔是我偷的,偷了之后,顺手扔到操场旁边的荒草里了。」
我以为亲耳听到他告诉我,他曾真正喜欢过关荷会是今天晚上最糟糕的事情,没想到居然还能有更糟糕的事情。我连训练有素的微笑都挂不住,只能震惊地盯着他。
「赵老师很蠢,不知道偷东西,只要胆大心细,一个照面就能办到,不需要特意留在教室里等待作案时机,还搞什么搜身!真要贪图东西,要偷也该去偷个贵点的钢笔,干什么拿一支一块多的破钢笔……」他眼里有很多难受,却不知道怎么告诉我,只能一反常态,絮絮地说这话,却说到后来,自己都说不下去,声音仓促地断在了喉咙里。
夜色在沉静中透着异样的不安。
「琦琦,对不起!」张骏低着头,低声说,好似被难受和自责压得已经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忽的扬起脸,对着他笑:「其实,我早就猜到是你了。」
「啊?」她诧异地抬起头,眼中沉重的自责难受淡了一些。
「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小学时候的恶名吧?打架、抽烟、喝酒、追女生、偷东西……」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边说边扳着指头算,「我们压根没交情,可你莫名其妙地对我那么好,主动借作业给我抄;冲到的时候,替我承担罪名;下雨时,特意买好伞等我一块放学,还说什么要保护我。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真以为我是傻妞啊?看不出端倪?」
他尴尬的看着我,眼中沉重的自责难受开始慢慢消散:「原来当时你就知道了?其实我好几次都想和你说的,可每次都开不了口。」
我笑着问:「小学毕业那天,你是不是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是啊!」他开始真的相信我早已经知道,表情变得轻松,「你是不是就是因为猜出是我做的,才不理我了?」
「是啊!那你以为能是什么原因?」我突然发现谎言一旦开始,就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完全不能由自己控制。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似乎庆幸终於吐出了这么多年压在心上的石头:「我以为你嫌弃我,觉得和我做朋友很丢人,所以我后来才特不服许小波,他又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没想到……可是,你怎么一点都没表现出你知道了呢?」
「我怎么就没表现?你还记得吗?数学竞赛后,我突然流鼻血,你给我递纸,我一下就打开了你的手。」
张骏想了一会,才隐隐约约地记起来:「是啊!当时下了我一跳,那么凶!」
他看着我笑,有释然和轻松,以为我早已经惩罚了他很多年,我也微笑着。
我假装突然想起了,看了看表:「呀!十一点多了,我的回家了。」
他忙站了起来,送我回家。
到我家楼下时,我笑朝他挥挥手:「再见,做个好梦。」
他叫:「琦琦。」
我回头看着他,他说:「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我低下了头,眼中有泪水,语调却轻快地说:「嗯,我知道。」
我快速地跑上楼,冲到三楼,就已经没有了力气。躲在角落里,身子紧靠着楼道的墙壁,蹲在地上。
黑暗中,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眼泪无声而落。我曾以为那是一个无比浪漫的开始,身子曾以为他对我也是有一点点好感的,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中间是这样的因果关系。
第二天,张骏给我打电话,约我出去玩,我说:「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我今天要去找一下林依然,向她请教几个问题。」
张骏知道我向来把学习看得很重要,所以一点没起疑:「那你去吧,回来后给我电话。」并且非常体谅地说,「这周你若想专心复习,我们可以不见面,不过,一定要每天给我一个电话。」
「好的。」
「学习固然重要,身体也很重要,你不要太拚了。」
「嗯。」
我能感觉到他舍不得挂电话,可我假装一无所觉,他终於还是挂了电话。
我没有生他的气,我也能完全明白所以的一切都是偶然,他并不是想陷害我,这只是命运和我们开的玩笑,可一时之间,我情绪上转不过弯来,又不想让他看出来,所以只能选择暂时不见面。
大概因为照顾张骏的阿姨临时回老家了,张骏不懂得照顾自己,再加上期中考试的忙碌紧张,一向健康得像头牛的张骏竟然重感冒了,可他一直没告诉我,一直到期中考试后,我才知道。
我去看他时,发现黄薇在,正在嘘寒问暖。如果换成关荷,我肯定会吃醋,却不会表现出来,一定会故作大方地微笑,可对黄薇,我没有一点吃醋的感觉,沉默坐到一旁,冷眼旁观,反倒让人觉得我十分介意。
张骏看我来,十分高兴,不停地和我说这话,没几分钟黄薇就主动离开了。
我质问张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却告诉黄薇?」
张骏取笑我:「罗琦琦吃醋了,罗琦琦吃醋了。」
我吃醋的次数多着呢!只不过,我真正吃醋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因为真吃醋的时候,反倒越发去掩盖,绝不肯暴露自己的阴暗。
我笑着说:「你别自我感觉良好,我不是吃醋,我是纯粹不喜欢她。」
「你和她又不熟,难道不是因为我才不喜欢她?」
「你若喜欢我,自然喜欢;你若不喜欢我,我自己会走开,和别人有什么相干?喜欢你的人多了,难道我还挨个去讨厌?我讨厌她是因为她明知道你有女朋友,不但不避讳,反倒故作暧昧,她这样既不尊重别人,更不懂尊重自己,任何一个自尊自爱的女生都做不出来,就这一点,我不喜欢她。」
张骏江湖习气重,一向维护朋友,赶忙替她辩解:「你误会她了,她认我做哥哥了,我们是纯洁的兄妹情谊,她是看我病了才来关心一下。」
我冷笑,也不知道哪里学的,如今男生拒绝喜欢自己女生的方法就是认她做妹妹,而女生追求不容易接近的男生的方法就是先认他做哥哥。
我去厨房给张骏倒水,看到一个烧得变形的水壶:「张骏,这个水壶是怎么回事?」
张骏看着电视,不在意地说:「我前天晚上烧水,稀里糊涂睡着了,水就烧干了。」
「你烧着水睡觉,不怕煤气中毒啊?」
「两点多时,我忽然醒了,我觉得屋子里味道不对劲,及时关了。」
他说得浑然没当回事,我却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人是不是因为从不做家务,所以对煤气的危险性没有任何认识?我记得我第一天学做饭,我妈就一再强调煤气阀门一定要关好,否则会爆炸,会中毒,会死人。
我关掉了电视,严肃地看着他,他以为怎么了,吓得獃獃地看着我,结果我开始给他普及一氧化碳中毒的知识,以及各种家庭爆炸事故,他边笑边点头:「记住了,小罗喽!」
我们聊了一会天,我看快要十点,准备回家。
他拽着我的手,不说话,眼睛却可怜兮兮地一眨一眨,像小鹿斑比一样地看着我。
我说:「要不然你搬去你姐家住几天,等病好了再回家。」
张骏放开了我的手:「就一感冒,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过两天就好了,你到家后给我打电话。」
我想了想说:「你有多余的钥匙吗?给我一把,方便我明天来看你,你病好了就还给你。」
他二话不说,立即先把自己的钥匙给了我。
我笑着拍拍他的头:「好好休息。」
都走到了门口了,他还大声说:「记得打电话。」
爸爸妈妈平时的作息很规律,即使周末,仍然十一点就洗漱睡觉了。
我洗漱完,在卧室里换上平常晨练时穿的运动服,梳好头发,戴好棒球帽,一直等到十二点,听到爸爸打鼾的声音,我一骨碌爬起来,把一个枕头塞进被子里,伪装成有人在睡觉。
提着鞋,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打开了大门,先把钥匙插进门里,把锁头旋转进去,然后慢慢地用力拉上门,再慢慢放开钥匙,这样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将门锁上。
贴在门口听了一会,确定家里没有任何异常声音后,虚掩好防盗门,穿上鞋就往楼下跑,一口气跑到张骏家,用他给我的钥匙轻轻打开了门,在黑暗中摸索着去开灯。
张骏还没有睡,正躺在床上看书,听到响动,赤着脚,拎出长年放在床下的铁管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刚打算挥棒子,客厅的灯亮了。
我和他都吓了一大跳,看清楚彼此的样子,又指着对方大笑起来。
他惊喜地问:「你怎么来的?」
「溜出来的,以前老听妖娆他们讲如何溜出来玩通宵,听了好多方法,好不容易有机会实践一次。」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去你家楼下等你,你一个人晚上过来,也不怕碰见坏人?」
我怕提前告诉他,到时候我又溜不出来,让他空欢喜一场,但不想告诉他这个原因,只笑眯眯地打量着他说:「你不就是坏人吗?」
他呵呵干笑两声:「咱已经改邪归正了,如今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人。」
走进他卧室室,发现英文书倒扣在床头,显然,他刚才正在看英语,没想到他这么用功。
我怕他尴尬,装作没看见:「你怎么还没睡?」
「白天睡多了。」
他绕着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我打地铺,你睡床。」
我没客气,督促他吃完药后,穿着衣服就躺倒了床上,他睡在地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个人都很激动,不停地说着话,后来我怕他休息不好,装作困了,不再说话。
他在感冒药的作用下沉沉睡了过去,反倒我一直计算着时间,没怎么睡好。
早晨五点多,我蹑手蹑脚地起来,帮他做了一份简单的早点,留字条提醒他吃药,安排好一切后,匆匆往家跑。
到了家门口,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动静,肯定一切安全后,用钥匙轻轻打打开,蹑手蹑脚地迅速溜回自己卧室,钻进被窝。
快八点时,爸爸妈妈陆续起床,我听着他们的说话声,偷偷对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安稳地睡了过去。
睡醒后,给张骏打了几个电话,他向我汇报有好好吃饭,有按时吃药,姐姐,姐夫来看过他,给他做了一堆好吃的,爸爸也有打电话,嘱咐他多休息。电话里,他语声柔柔,乖得令人心疼。
晚上,和昨天一样,等爸妈睡后,穿好运动服,戴好运动帽,偷偷溜出家。
到了楼下,张骏突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弯下身子,翩翩行礼:「公主殿下,您的骑士在这里,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你……你……」我又是开心又是心疼,「你究竟有没有生病?我看你可是好得不得了,我回家了。」
他赶紧装着咳嗽了几声:「病着呢,病者呢!」
我们手牵手,漫步在凌晨的街头,说着漫无边际的闲话,却觉得幸福无比。
晚上睡觉时,仍然一个床上,一个床下,聊着天,一直聊到凌晨三点,聊得我嗓子都有些哑了,明明我不是话多的人,他也不是话多的人,可我们俩聚在一起,总有很多话说,也不知道我们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我看时间太晚,让张骏赶紧睡觉。张骏翻了个身,滚到床边,声称要握着我的手,他才能睡得更香,而睡得更香,她才能病好的更快。
我用握住他的手回答了他的无赖请求,他看着我,高兴地笑着,突然直起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下,然后迅速躺倒,闭上眼睛,装作已经沉睡,握着我的手却一直很用力,似乎生怕我溜掉。
我愣了愣,慢慢地笑了出来,心里有很充盈的幸福。
我不是林依然那样的女生,我早已经了解女生夜不归家会发生什么,也知道这个年龄男生的放肆大胆,,混帐起来什么都干得出,张骏不是纯洁男生,他肯定知道很多种方法来得到他想要得到的,绝不会比我知道的溜出家的方法少,但他什么脑筋都没动,只给了我最单纯的笨拙的喜欢。
我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张骏握着我手的力量才算松了,感受到他动了几下,温软的唇贴在我的手上,温柔地亲来亲去。
我紧张地一动不敢动,心咚咚狂跳,一面是来自身体内自然而然的欢喜,一面是不知名的害怕,可他只是反覆地亲着我的手,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我慢慢地放心了,却也不敢睁开眼睛,就一直甜蜜地装睡。
清晨六点多,去从张骏家匆匆赶回家,蹑手蹑脚走进屋,爸爸却半闭着眼,迷迷糊糊地从卫生间出来。
我的血液都吓得要逆流,却很镇定地叫:「爸爸。」然后镇静地走到冰箱旁去拿饮料喝,好像刚跑步完的样子、。
爸爸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看我穿着运动服,额头冒着汗,自然而然地问:「这么早去跑步了?」
「恩,我们下半学期要体育达标,我体育差,怕八百米考不过,所以提前练一下。」
我边喝饮料,边走进卧室,关了门,才抆着额头的冷汗,暗呼侥幸。
幸亏妖娆甜蜜的经验丰富,这种大清早撞见父母的事情有人碰到过,我也算有一定心理准备。
张骏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一个周末,病就基本上好了。
星期一去上学时,两个人在楼道里碰到,视线相撞时,都既不好意思,又很甜蜜。连着两个晚上,睡在同一个房间,小小的亲吻,亲密的接触,让我们好似拥有了一个所有其他同学都不能拥有的小秘密。
随着他病好的,还有我的心病。不过,我既然不打算告诉他我因为他一个无意的叛逆举动所经历的一切,自燃也就不会告诉他我这两周的心情变化。
过去的一切,就让它全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