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第二章

「放手,放手啊!」

季维澧无视康沐芸压低嗓音的动作,喝斥打扫的奴仆退下后,才放开她的手,劈头就是一句,「管好你的手!」

有没有搞错?!是他的手来冒犯她的手好不好?!

瞧她一脸不以为然,他更是火冒三丈,「不用几天,你的手就会让你的真实身份曝光。」

原来啊!她没好气的揉着被他揪红的手腕,「跟手也没多大关系,瞒不了多久的,因为我就是连大字也不识几个。」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奇怪吗?我可没有少主这么好命,我娘死得早,我爹娶了二娘照顾我,但贫贱夫妻百事哀,爹在二娘的怂恿下,上了赌坊,因而染上赌瘾,欠下一屁股债,我七,八岁时,就得帮人家带孩子、种田、缝衣服,哪来什么机会识字读书。」

像是不吐不快,又见他没反应,她接着又道:「我有几次差点被卖到妓院还债,我爹也因愧疚而抑郁潦倒,不久便撒手人寰,这一次,是二选一,进妓院还是当人家的四姨太,所以我选择后者。」澄清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脸色漠然的丈夫,「我的邻居告诉我,我其实是被二娘卖掉的,其实她比我爹更嗜赌,狮子大开口的跟冯贵福要了千两银子。」

「你不怨?」

总算开口,她笑了,「怨了,日子也要过啊!」

他看着她,如果易地而处……不,他不可能像她如此豁达。

她朝他伸出张满茧的双手,「这怎么藏?何况,冯爷不是好人,我跟你也没有圆房,只要你不介意韩姑娘已非完璧,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她的良知实在无法允许韩姑娘代替她在冯家当小妾。

她这么想换?!莫名的,他非常不悦,即使他知道韩芝彤并未与冯贵福拜堂,但他也不愿说明,反而道:「你以为你说要换,冯贵福就给换吗?韩芝彤是我奶奶千挑万选的,除了脾气较为骄纵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闻也是天仙容貌。」

「所以呢?就什么都不做吗?!」他的不在乎令她生气,「我知道你心仪的是李姑娘,所以你当然可以不在乎这个错误,但我康沐芸办不到,做人要无愧於心,不占人便宜……」

「啪啪啪!」

冷不防地,一阵掌声响起,两人都吓了一跳,直觉往声源看过去,竞见粉妆玉琢的季晶晶就藏在一株长满花苞的梅树上,接着笑嘻嘻的轻盈纵身而下,站在他们面前。

康沐芸早已吓坏了,完了!「你、你该不会从头听……」

「是啊,我全听到了!」但她一点都不在意,她兴致勃勃的瞧着自家嫂子,「其实刚刚握住嫂子的手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又见哥哥的动作,就偷偷跟上来了。」专练轻功还是对的。

「错娶新娘一事,你别多嘴。」季维澧冷冷的瞪着妹妹。

「当然不会,而且我还会买些润手霜给嫂子,因为这还是头一回越到有姑娘敢在你面前讲道理。」季晶晶越看康沐芸是越喜欢,「还有啊,嫂子就算没跟哥圆房,也拜堂了,同床共眠了一晚更是事实喔!」说白了就是,这嫂子她要定了。

闻言,康沐芸毫无招架能力,也驳斥不了,润手霜的事当然是谢谢了,可是……她忍不住咬着下唇问:「韩姑娘怎么办,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啊!」

季晶晶困惑的看了哥哥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隐瞒那个消息。「嫂子,她可能已经见阎王去了。」她随即将另一顶花轿被劫一事简略告知,韩芝彤不是死了,就是被凄惨对待了。

好可怜,康沐芸听完眼眶都红了,季维澧也瞧见了,确定她有个软心肠,要不,两个新娘不同命,她嫁进来,逃开色名远播的冯贵福,不是该觉得欢喜吗?

「所以,不用想是不是冒牌的嘛,就留下来,其实自从我哥的脚受伤后……呃……」话说到一半,她即吐吐舌头,完了,触摸到不该碰到的伤口,还当着哥哥的面——

果真,就见季维澧脸色一变,气氛突然凝滞。

康沐芸不解的看着这对兄妹,「怎么了?」

「你就用韩芝彤的身份留下来,老天爷欠我一个公道,我倒很想看看阴错阳差来到我身边的你,能改变什么!」用带有愤世嫉俗的嘲弄目光瞅了她一眼,她冷冷的丢下话后,便随身往书房走去。

什么意思?!康沐芸咬着下唇,不解的看着她僵硬的背影。

这家伙不好相处啊,冷漠抑郁,却又一股卓尔不凡的果然气质,会不会在尚未跛脚前,她也是个意气风发、有气度的男人?!

哥也要她留下来?季晶晶乐坏了,自从个出意外、又被退婚后,一直都死气沉沉的,但就这么一天,哥哥的情绪已有很大的波动。

她亲切的握住康沐芸的手,显然嫂子的出现改变哥了,「嫂子,我一直都很相信奶奶说的,人的一生有什么样的变数,老天爷早已安排好,那叫命中注定,所以,放宽心的留下来当少夫人吧。」

「我当不来啊。」康沐芸光想就头皮发麻。

真诚实,季晶晶笑,「我可以帮你啊,对了,我先带你走走逛逛,玉泉药庄很大,但东阁这里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进来的。」

热情的季晶晶拉着康沐芸的手,带着她将药庄绕了一圈,两名被派来侍候康沐芸的丫鬟原本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但季晶晶瞧出她的不自在,便要丫鬟退下,姑嫂两人走得更自在。

康沐芸本以为玉泉药庄金碧辉煌、豪奢华丽,虽然她来自陕西的偏僻乡下,但住处紧邻甘肃,玉泉药庄之名,她也听过,它不仅是甘肃省最大的药商,不管是从外购置的奇珍药材或是自己栽种的药田,其质量及数量都是全国之最,富可敌国。

但此刻身在其中,却与她原本想像的完全不同——

建筑朴实无华、古色古香,纵有仆佣近百人,但有大半是负责药材采买的后续处理,包括清洗、曝晒、切片、入仓等整理及炼丹药房的工作,仅有近二十名是打点里外的清理工作,他们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好相处,带着满满的笑意喊着少夫人好、小姐好。

药庄里的气氛宁静典雅,至於她所住的东阁,可说是所有院落中,占地最广、最精致的,雕梁画栋、梅竹围绕,但奇怪的是,在原来的最深处,有一道枯藤攀爬的围墙,中间的拱门大锁还生了锈。

季晶晶还特别叮咛不可以进去,反正后院连着的蓊绿的后山,平时也无人迹,每逢春夏,雨雾翻腾,极容易迷路,不去也好。

「可是,院子为何进去不得,还要上锁?」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里面是我哥这一辈子最深的痛,所以,当他宣布永远关闭后院时,家人全由着他了。」

季晶晶走到一旁的亭台坐下,捶捶走疲的腿儿,一见嫂子坐在身边,欲言又止,聪敏的她也猜到她想问什么了,虽然探人隐私不好,但好奇是人的天性,她很明白的,「我告诉你啦,但知道就好,别跟哥说去。」

康沐芸用力点点头,「嗯。」

从季晶晶口中,康沐芸得知了季维澧的过往。

事实上,那不只是一个过往而已,还包含了一份传世的责任。

季家经营药材生意已有百年,从季维澧的曾祖父开始,都有拿到一份传世的救命仙药的配方,但这份仙药一直无法真正提炼出来,就在其中一样药材「款冬」难觅。

一代又一代,卖药材也习医的季家男人不停思索着自己种植的可能性,气候、土壤是栽植重点,於是,研究过多本古书后,季维澧的父亲远至平凉崆峒山寻找高山土壤,并顺利的运回药庄,季维澧则与最疼爱他的爷爷一起上山寻觅款冬。

不过某日,季维澧不小心遭蛇咬,毒发昏眩,失足跌下山坡,可但是是爷爷搀扶着他走的,所以不可避免的,爷爷也跟着滚落山坡。

爷爷因为年纪大,无法承受这样的伤,回天乏术,而季维澧的脚断了,尤其右脚伤的极为严重,再加上蛇毒发作,尽管努力医治,还是成了长短脚。

於是,他向天上的爷爷立誓,他一代会找到款冬,完成爷爷的遗愿。

在那之前,后院就成了禁地,他不进去,也不许他人进去。

「看来这似乎成为一个永远也无法达成的遗憾了,要完成那帖救命仙丹是不可能了,连款冬都采不着,更甭提有种子的可能……」季晶晶忍不住的叹息。

所以,这是季维澧抑郁冷漠的主因,无法达成爷爷的遗愿?不,是自责与愧疚……想到这里,康沐芸吐了一口长气,真令人感伤,相比他的心中也很苦吧。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康沐芸不解的开口问。

季晶晶莞尔一笑,「就当少奶奶啊,凡是都有人做,你负责替我们生一个胖娃娃就好了。」

说生就生?!她真佩服季晶晶的天真,她哥才不会碰她,他心里有李映湖啊!

像是洞悉她的想法,季晶晶又道:「那个女人配不上哥哥,她别在意,我要去练功了,你要不要学?」她学功夫也是为了要采收款冬,她曾经看到高山上有款冬,却因为无路可行,去不了。

康沐芸直觉的摇头,她不爱舞刀弄剑,也不想像季晶晶一样从树上跳下来。

季晶晶也不勉强,自己一个人回练功房,离开前还不忘提醒她这个新嫂嫂,此时奶奶跟婆婆都在禅房诵经,不要去打扰,这是哥哥受伤昏迷不醒时,婆媳两人向上天情愿,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课。

而爹负责管理城里的中药堂及看诊,原本应该交棒给哥哥的,但这两年来,季维澧的活动范围只在玉泉药庄里,不是在书房、右院,就是巡视山腰处的药田,尽管是新娘,但没人敢勉强他陪伴娇妻。

所以,几乎没有半点怀疑,康沐芸就往书房走去,却不见人,她问了一名小厮,知道季维澧在药庄右方的院落,那里是药材卸货、点货、记录之处。

听来很忙碌呢,正好,她天生劳碌命,闲不下来,他可以替她安排点事做。

寒风萧索,呼呼的吹,占地宽敞的院落里,摆放了满满一地欲风干的小硬核,另一边则有多名仆佣正在将成袋的黄苓、芍药、甘草、大枣、桂枝、麻黄等药材做进货记录及查看质量,忙得不可开交。

从长廊走来的康沐芸,一眼就瞧见站在院落里的季维澧,他手里拿着账本,与另一名管事在交谈。

每见他一次,就觉得他比上一次看到时更俊,而且知道越多,对他的心疼也越多……

难怪他不好相处,康沐芸心酸酸的,天生的同情心有泛滥。

思绪专注的她,双眸只看着里自己几步远的季维澧,没留意脚步,直接走下长廊阶梯,要往他的方向走去,压根没注意到地上的东西,一脚踩上硬核仁后,她一怔,但下一脚跟上来了,双脚一滑溜,她吓得猛低头,急急的伸开双手想保持平衡,可整个人仍是摇摇晃晃的扑向季维澧!

她脸色大变,拚命挥舞着双手,「快走开!」

闻声,季维澧不明所以的转过身来。

完了!她一脸惊恐的扑向他,整个人撞进他的胸膛,又因为脚仍踩着滑动的中药硬核仁,根本没办法站直,连带将他也给撞开了。

「砰」地一声,季维澧整个人平躺在那一颗颗硬死人不偿命的硬核仁上,痛死了,还成了她的垫背,他呲牙咧嘴,痛到差点骂出声,没想到,她竟敢比他先喊疼。

「噢!」她痛呼一声,只因为下颚硬是撞向他硬邦邦的胸膛,下巴差点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