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怨恨我的无能或愚蠢吗?”]
[景麒离开座位,缓缓伏到她跟前。]
[“主上,在您身边的时候,我的心里只有幸福。您与我亲近的时候,我也只是单纯地感到幸福而已。请您别再胡思乱想了。”]
又是幻象!
阳子明白这是自己的心套着舒觉和景麒的躯壳自问自答。疑惑的是她,答案也不过是来自她的臆测。都怪那个前来纠缠的轻薄男,刀锋重见了天日,结果幻象丛生。她早就靠头脑推断出了景麒的所在,根本不需要水刀,不是吗?
“够了,我对他的私生活没兴趣!”
[呼喝声中,金波宫亮堂了起来。]
[舒觉和景麒的身影摇晃着、动荡着、扭曲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室闪烁的玻璃瓦。]
[一个孩子赤着脚,正在拍击河水。]
令人怀念的声音在阳子耳边响起。
[“你果然是这么想的?”]
乐俊。
他和延麒同来金波宫做客的日子,只有登基那天。那时阳子还很年轻,还是表里如一的少女。
[“嗯,他俩似乎相处得不好。”]
[“不会吧。”]
[“可是,不常看到他俩在一起呢。”]
[“这……确实。”]
[金发的孩子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帮。]
[“景麒太认真了。如果阳子像尚隆那样爱开玩笑,也许就能好好相处了吧。可惜阳子也是个认真过头的家伙,所以他俩的关系才会那么紧张……而且,毕竟是第二任王。”]
[“毕竟?”]
[“麒麟难免会拿后王和前王作比较。对麒麟来说,最初的王不管多差劲都是难以忘怀的。后面的王还真有点吃亏呀。如果阳子性别和先王不同,倒还好些……”]
“够了够了!”
[“我看到姐姐和他像恋人一样手牵着手!外表再美他也只是野兽罢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姐姐不爱我不爱我不爱我!”]
“够了够了够了!”
[大殿上,偏厅内,市井间。官员,仆役,百姓。各抒已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建陵墓,只堆土坟,成何体统!”]
[“不入陵园,葬在人间,成何体统!”]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台辅,您究竟……”]
[“台辅,您认为……”]
[“台辅,您简直……”]
和景麒直接对话的人至少措辞较为文明,仅限於措辞……
阳子回想起朱旌夸张的表演以及在台下哄笑的人群,胸口隐隐作痛。出於本能她关心起这个被群起而攻之的家伙会作何反应,於是,面无表情的景麒当即浮现在她眼前。
呃,上当了。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她索性抽出了刀,
“来啊,让我看看还有什么花样!”
毫无疑问了,他就是为了扫墓才力排众议固执己见。麒麟不宜进入御苑的陵园,因为屍首成堆的场所对仁兽有害,况且历代先王都是浑身血债恶贯满盈的罪人。
一贯保守的庆国宰辅竟会不惜离经叛道,阳子不得不检讨自己忽视了予王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想再看到他满脸凄楚,也不想听到他自以为善意的谎言了。她当然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还很乐意陪同扫墓呢。
心头豁然开朗。
然而,水刀愈发阴森。
[面无表情的景麒在阴森森的殿堂里弯下腰。]
[“你怎么可以欺骗我,连你也欺骗我!”]
[“毓秀有什么过错?逐出宫去也就是了。我不得已才谎称这姑娘已被处死……”]
[“你不懂人心有多狡诈,你被这贱人楚楚可怜的做派蛊惑了!该死!真该死!!”]
[舒觉嘶喊着,额角、脸颊、手背,处处青筋毕露,状如厉鬼。]
[“犯错的是您,主上。毓秀只是服侍我更衣而已,并不像您怀疑的那样,有什么……伤风败俗的图谋。您若是因此不悦……”]
充满倦意的语声嘎然而止。
[王的佩剑刺入了女官体内。]
竟然凶残至此!
竟然愚昧至此!
竟在麒麟面前杀生!
[摇摇欲坠的景麒一把揪住胸口, 转而掩住了嘴。鲜血透过指缝汩汩直冒,黑袍虽不见红,但那些浅金色的发丝在色素淡薄的面颊、头颈和手指上纠结着打着卷儿,那上面一滩又一滩的血,红得触目惊心。]
失道的症状中并不包括呕血数升。
大概他是气炸了肺。
阳子徒劳地张开双臂。
[景麒无助地倒入她的怀里,随即穿过她的身体,倒到了地上。]
[那个凶手……只是哭。]
阳子徒劳地看着现出原形的独角兽在被害者的血泊中痉挛着。
阳子泫然地茫然地惘然地站在路边看着。
阳子看着。
……
水妖在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