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让阳子相信是她产生了幻听。
景麒的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上,人也坐得笔直,一如平日。所以,是她幻听。
“主上,请您教我接吻。”
……咣当一声,座椅翻倒,阳子又一次栽倒在地。
“啊,您可受伤?”
“呃,不碍事。”
发现景麒还是一点也没有过来搀扶的意思,阳子只好又一次讪讪地爬了起来。
这个只知道矜贵地袖手旁观的混蛋真的知道接吻是什么意思吗?
“我看您脸色不太好。”
“噢,两个互相关心……我是说,相爱,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亲热,然后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接吻。如果先说好一个教一个学,再把嘴凑到一起,就太可笑啦。”
阳子的语气更不好。
景麒的脸涨红了。
阳子看着他,不说话,也不说走。
不善言辞的景麒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在越来越难堪越来越沉重的静默中,他的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惨白。
“我真是太失礼了,请主上降罪。”
降罪,而非恕罪。他那慎重的措辞让阳子想笑。
“免了。”
阳子竭力憋住了笑意。她要让他尝尝味道。
“那么,请容微臣告退……”
这里是他的卧房,他能退到哪里去!阳子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是不是做得过分了?她死死地拽着他的袖子,而他一直在挣扎。僵持的时间其实不长,阳子的感觉却很漫长。她想呵斥他屈服,又想率先服个软,她还没想好,身体四周就卷起了微妙的气流。那一瞬空气近乎液态,空气在波动,在荡漾,一阵眩晕,突然金芒刺花了阳子的眼,手里的袖子随即一轻。阳子意识到景麒已化为兽形即将消失,便奋力纵身伸出手去,试图抓住些什么。
风在呼啸,除了风的呼啸,只有一片茫茫,茫茫一片。
“请松手,主上。”
麒麟不得不停下脚步。
阳子气喘吁吁地摇着头。
“请松开我的尾巴。”
“啊,抱歉,我不是存心揪你尾巴啊。”
长长的马脸(鹿脸?)上滚下一滴明晃晃的水珠――换言之,汗。
“这是哪儿……”
“骠骑!”
麒麟仰首,厉声呼喝。
“在。”
“送主上回金波宫。”
“等,等一下。”阳子对伏到脚边的使令摆了摆手,“景麒,你呢?你是要离家出走么?”
“这是从何说起?”
麒麟的眼瞪大了。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刚才是我不好,抱歉啦。哎呀,我又这么轻松地说了抱歉。不过我是真心的。”
“我在这一带遗失了重要的纪念物,想找一找。”
“等天亮了,叫人一起找,不好吗?”
“私人物品,不用兴师动众了。”
“哦,是你‘随便走走’走出来的重要纪念物呀。”
阳子的声音又僵了。
“那也许是不可替代的重要吧。不过,张清先生怎么样?”
麒麟闷闷地问。
“哈?”
“接吻的事。”
“哈?”
“他也不行吗?我一直以为您和他交好……”
“你你你你给我闭嘴!”
“我明白了,我所遗失的物品果然无可替代。主上,请允许我,请您允许我也任性一回吧。毕竟是您的任性造成了我的损失。”
麒麟径自密林深处走去。
和他的衣物一起遗失的是什么?是舒觉的纪念物?阳子讨厌无可替代这个词,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可能像先王那样痴恋他。阳子是不可能痴恋任何人的,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没有自我的人生有多差劲了。不过,如果他只是要一个吻,那倒不难办。
“骠骑,退下!你,快给我变成人。”
“不。”
麒麟强头强脑地回答说。
“那可不行。”阳子微笑起来,“和这张马脸,该怎么接吻呢?”
“马脸,马脸……”
麒麟嘟哝着,抱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