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老头又一次搬进太师府的时候,也曾问过景麒,是否需要由他接手抚养小桂桂。事实上浩瀚、青辛、虎啸兄弟和玉叶都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因为景麒怎么看都不是那种适合抚育小孩的类型,让他为此伤脑筋又有什么意思呢?对小桂桂的成长也不利。奇怪的是,景麒并没有松一口气,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来,他只是说要去问一下小桂桂本人。
从这样的回应来看,景麒倒也没那么不适合抚育小孩,所以小桂桂的回答就不奇怪了,小桂桂说,他住惯了,想住下去。
能劝小桂桂搬出来的说辞要多少有多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然能说通。但小桂桂只在太师府由虎啸照顾了几个月,就再度搬回了仁重殿,此后一住就是十来年。
小桂桂入宫时,“云之上”正处於党同伐异风雨飘摇的激斗期,他不但是一条小生命,还是可以指证奸佞罪状的重大关系人。他随时可能以“不治身亡”、“畏罪自杀”、“离宫出走下落不明”、“悲痛过度郁郁而终”以及所有诸如此类的险恶理由从景麒的人生中消失。在燕朝,当时的景麒位高权不重,托了先王的福,他在燕朝无权无势无威望也无威慑力,两袖清风,一筹莫展。不管是官僚、御医还是仆役,可信与否他完全不能判断。所以血气深重的小桂桂托付给芥瑚日以继夜地监护着,到了伤愈之后,就干脆搬进了景麒的卧房,食同餐,坐同席,出同车,卧同塌,饮食起居,形影不离。这种精密的保护果然起了作用,小桂桂安全地等到了阳子重返金波宫的日子。
是的,有那么几年,好几年,对常人来说神圣而又辉煌的麒麟的金发,不过是小桂桂入睡时抆口水的抹布而已。这样的幸福,说出来,旁人未必理解不了,但小桂桂一般不和人说。对了,还有芥瑚,寡言少语神情总是冷冰冰的芥瑚,虽然不会讲故事哄孩子,可她的怀抱好温暖,摇篮曲哼得好好听。
“台辅,愿您幸福,愿您和阳子姐姐永远幸福……”
一入禁门,气候就变了。和极北苦寒的征州不同,这里的深秋温柔得像春天,今夜又热烈得像夏天。苏兰桂把棉袍脱了,还是满头汗。大家都不知道他会来,都以为他不能来,事实上他确实公务缠身,没有假期,事实上他是旷工赶来的。前天傍晚青鸟把喜讯传到了维龙,喜帖则多半还在赶路哪。总之他夜奔八百里,不眠不休,只是为了送上贺礼,喝杯喜酒再走。
在奇珍异宝堆积如山的贺礼中,他的人参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不过,有没有小桂桂的礼物和赠言,对景麒来说很重要;能不能喝上一杯喜酒,对小桂桂来说,也很重要。
“范人的手艺,啧啧,只能说名不虚传……”
“真是太了不起了……”
冲到了的苏兰桂没能看到仪式过程,也没能看到人们津津乐道的喜服。据说那套喜服以阳子的追述为基准,结合庆的时尚进行折中改良,设计成了奇特的白压红,红衬白。怎么压,怎么衬,光凭想象,苏兰桂还真是想象不出来。不过他也知道,随着国家日益繁荣,和王的秀发和王的表字暗合的红色取代黑色去象征莫大的吉祥,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未来的新娘,会穿着红嫁衣罩着红盖头走上婚姻之路吧。
当太师牵着新娘的手,出现在殿堂门口的时候,当太师牵着新娘的手走过红地毯,把她的手郑重其事交给新郎的时候,众人所感叹的当然不仅仅是那来自范国、装了整整七大箱的华贵喜服。
“那实在是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