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重通体化为赤色,不免令人联想血光之灾或大凶之类的字眼儿。奇怪的是,景麒再三留心细察,结论也只能是臣民个个安之若素,并没有人心惶惶的迹象。
景王表字赤子,又是天生赤发,得道名君,所以“赤”在本朝意属祥瑞。但即便如此……
“台辅,您在看什么?边走边看,如此入神!”
“您来得正好。”
景麒停下脚步,邀来者共赏手上的卷轴。
“哦……”
“您看这《水龙吟》写得怎么样?”
“文过饰非,颠倒黑白,宝重异变竟被吹嘘为天上人间罕有的喜事,呵呵。”
“落款人胡青藤,神秘莫测,来历不明,我四处询问却始终得不到确切答案。不过,既然相传那是一位支松隐士,那么同乡出身的塚宰,或许对他略知一二?”
“您问对人罗。”
“哦?”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啊?”
“很吃惊吗?”
“……您一点也不难为情?”
景麒盯住浩瀚的脸。
“一点也不。”
“……您的狂草,呃,也不错。”
“过奖,过奖。”
浩瀚看起来是个正经人,但正经的程度也就仅限於此了。利国利民的手段而已,为人圆滑的他显然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眼下附和《水龙吟》大唱赞歌的行为蔚然成风,这一点对庆来说并非不重要。
景麒突然联想到了青辛的事。无论多么欣赏青辛的才干,景麒也不会为他篡改户籍。景麒会上书面君,在左内阁提出主张,力争废除歧视半兽的种种律条,最后,眼睁睁看着议题不了了之。
就连魄力十足的阳子以九五之尊着手,奋战了半个多世纪,也没能彻底消除人和半兽的不平等。景麒不是不明白,当年,惟有枉法才能让那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为国效命、大展身手。
然而,他总会做出明知徒劳的抉择。这就是他和浩瀚的本质区别。
或许,这是麒麟和人类的区别。
浩瀚无疑宅心仁厚,体恤人情,但麒麟和他仍有本质区别。
“安抚人心固然要紧,解决祸根也是燃眉之急,塚宰,您可有好建议?”
“下官对法术一窍不通。”
浩瀚年少时,适逢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於是他拜入乙悦门下,有心学剑,兼修法术,但求斩妖除魔,锄强扶弱。但乙悦却指点他说,要救一己之身,可学法术,点石成金,化土为粮,从此不再受饥寒之苦;要救一人、十人、千百人,可习剑术,日后周游四海,路见不平即可拔剑相助;如果要救天下人,就学习纵横术,在野传道解惑,在朝长袖善舞,治国兴邦,让千家万户安居乐业。如你所知,胸怀大志的少年当即选择了纵横术……
“看来,我还是找太师详谈为好。”
“且慢!”
“嗯?”
“请您留步。”
浩瀚本打算从闲聊开始,自然而然转入正题,遗憾的是,景麒实在不是和人聊得起来的类型。
“嗯?”
“听说您和主上最近格外亲密……”
“嗯。”
“幸福吗?”
“嗯。”
但是,也有违和感。
莫名的违和感让沉浸在恋情中的景麒深为烦恼。
——抱着文书(或空着手)走过哪里,哪里的欢声笑语就会嘎然而止,他只好内心尴尬表情僵硬地走过一阵突兀的寂静,紧接着,把紧接着爆发出来的窃窃私语声抛在身后。
——还有,脸红。小姑娘常常一见他就脸红。
“那是因为您变得爱脸红了,您自己没有察觉吗?”
浩瀚沉静的脸庞浮现了微笑。
他引他走到池塘边,示意他往下看。景麒不明所以地往水里看,只见在荷叶和花茎的掩映间,自己的眉梢眼角春情绵绵,说不出的轻佻,心里当即咯噔一下,想着要把脸板起来,却不成功,不见肃穆,反似轻嗔薄怒。
“您是要谴责我吗?您曾鼎力相助,让主上和我得以完婚……”
“下官支持的是婚事,而非热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