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的青鸟三十二(1 / 2)

与其说是一时冲动才摊的牌,还不如说阳子的潜意识渴求解脱,早已渴求得不堪重负。

景麒搬走之后,她也没有在溃不成形的“家”里停留太久。不过和声势惊天动地的他相反,她采取的形式极为谨慎。

先是隔三岔五就把积翠台的工作进程拖拉一下,也就是说,尽可能自然地把少量公务拖到休憩时段,以便名正言顺启用正寝。如你所知,励精图治的历代君王都有定居正寝的美谈,因为主殿虽名长乐却是御苑唯一严禁声色的寝宫。哪怕贵为宰辅哪怕是法定配偶,也不可在此与君王亲近嬉笑。总之,然后,在荒废多年又得以重见天日的长乐殿,隔三岔五勤政到深夜的阳子偶尔会选择就地就寝。

这种选择随着秋色渐深日益频繁,一入冬,就顺理成章般地变成了定居。谁也不会多嘴戳穿这样的矫饰,只是暗自惊诧。一贯古板的宰辅都屡屡失态,向来藐视陈规的草根女王竟会如此费心维护王室的体面……

可惜群臣注定要失望了。这番作为和费心或三思而行之类的字眼儿完全不沾边,阳子反射式地维护着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的体面罢了。孤枕难眠辗转反侧之余,怨愤之余自怜自艾之余,她无数次反省无数次自我剖析,终於看清了自己的本心。质问其实就是向他索取否认,就是一场拙劣不堪的撒娇。他的温柔与热情让她自信心渐渐高涨乃至爆满,那个恐怖之极绝对无法承受肯定答案的问题,才会脱口而出。然而……他没有否认。

从当时的错愕到如今的心如死灰,爱与被爱的自信,值得被爱的自信,惹人爱的自信,逐一幻灭。

当时的她,一定坚信他会怜惜她长久地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心理枷锁吧。抑或斥责她看低他的品行?抑或怜惜与斥责双管齐下,像往常那样。她唯独不曾料到的是,他不加否认近乎默认……

“不是幻象,不是我的猜忌之心,那是史实!”

而且,如果他有心对她格外开恩,即便先王禅让当真由他一手策划,反应也不该是哑口无言恼羞成怒。所以每念及此,干涩的眼睛都会泪如泉涌,

“那个满嘴仁义道德满心江山社稷的混帐欺骗了我的感情,以国家和民众的利益之名,你明白吗?乐俊,我需要你的安慰,乐俊,请你安慰我,乐俊,只有你能安慰我……”

一声声呼唤,在长乐殿中清晰地回响。

站在殿外处境尴尬的青辛只好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直视身边的景麒还需要更多勇气,但要是刻意躲避他的视线,也许会让他受伤更深。幸好景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没有任何触动。不幸的是青辛随即又想起,分居以来他的表情几乎总是面无表情。

现状如此,再强迫他俯首示好就太残忍了,青辛正要改口建议打道回府,景麒的手……已然伸向殿门。

一瞬间,将军的脑海中闪过种种庸俗场景,幸好宰辅并未推门而入人赃俱获。他只是握紧了六棱錾花环,怔一怔,才叩响狮首金铺。

“主上,景麒特来请罪。”

无可挑剔的口吻和举措。

青辛深表同情却爱莫能助。

久久的沉寂……不,沉寂仅限於人声,一系列繁琐细密的声响之后……女王开口表示允准。

殿内殿外都不见天官踪影,让人疑心是王特意遣开了他们。但殿内确实只有一个人和一只鸟。人是女人,鸟是青鸟,将军总算松了一口气。长乐殿在供王安寝之外还有处理政务的用途,因此并不禁止男性涉足。然而无论如何邻邦的使臣——就算和王私交甚密,不,正是由於会有私交过密的嫌疑,他认为张清大人尤其不能出现在这里。

“大清早穿成这样在宫里乱跑,成何体统!”

也许是错觉……厉声呵斥的阳子脸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