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纪氏的狗我要杀你,是我自己要杀”赵宽为踉跄着站了起来,“你杀我外甥,此仇难消。你不来京师,我也不去找你,可你既然敢进刑妖司的大门,我就一定要杀你”
倾风再次回头,多看了他一眼“你是纪怀故的舅舅”
赵宽为弯腰捡起地上的剑,用左手长袖去拭上面的血跟泥,气息发虚,却极用力地说道“我赵氏自先祖起就是满门忠良,剑阁之下五百多人,有我赵氏三十六人三百年来,我赵氏的英勇之辈,不比你陈氏少你陈氏当年是死得慷慨,可界南黄沙之下难道就没有我赵氏的血骨吗你问问他们我赵氏为这国,为刑妖司,为人族,牺牲过多少身先士卒,无一叛贼”
他越说越是悲愤,笑中带泪,满眼血红。剑上的血光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将他宽大的衣袍染得深浅斑驳。
他似要将胸中的血泪都给呕出来,以诉自己的不平“可怀故在界南却死得不明不白,只带回一具冷透的尸骨,还不敢声张不敢大葬,要与刑妖司那帮老头交易,安置好你陈氏的遗孤,才能将一个灵位请进英魂殿,你陈氏不甘心,我赵氏还不甘心呢”
他拄着剑站起身,拍着胸口惨笑,自嘲道“我赵氏不配啊。死的人不够你们陈氏多,是不是”
倾风反身朝他走来,停在离他一剑之外,也掷地有声地答道“若我陈氏,有人也做了跟纪怀故一样的恶行,敢拿你赵氏战死英烈的遗孤来折辱虐杀,敢集数万活人血祭之力,不将人当人,不留妖活命,毫无半分身而为人的同理之心,不必你动手,我亲手杀了他,明正典刑若是你杀了他,我还要带着厚礼去谢你替我陈氏清理门户”
赵宽为嘴唇翕动,因面色过于惨白,看不出脸上肌肉的变化,只听得他呼吸加沉,梗着脖子倔强摇头。
倾风说“我管你赵氏先辈立过什么功,建过什么业难道你先祖马革裹尸,忠勇无前,就是为了可以让后辈肆意造孽我也想问,为何你赵氏先祖可以做人族之脊梁,而今纪怀故却为人族之毒瘤若是今日你赵氏先祖还活着,第一个举刀杀人的,怕就是你祖宗”
赵宽为抬手指着她,全身都在哆嗦“你胡说”
后方的人声早已沸腾,为方才所听到的事情惊愕无比
“纪怀故虐杀陈氏遗孤真的假的”
“那还将纪怀故的灵位摆于陈氏同列先生同意了吗”
“先生怎可能同意定是有人自作主张。不知是张师祖还是王师祖”
“纪怀故疯魔了吧他虐杀陈氏遗孤做什么他与陈氏又无仇。”
倾风不想与他争这无谓的真假,虚按下对方高抬轻颤的手,转过身道“你赵氏还有多少人想杀我,尽可来,我问心无愧,不要扯什么先祖的大旗,也不要说谁配不配。你若是不信我说的话,我现在就去找先生,你敢来,就与我一道。”
等陈冀闻讯赶来,现场只剩下地上半滩未干的血渍。
寥寥几个弟子围在血迹周围,心有余悸地讨论着方才突生的变故,陈冀挥开人群,没见到倾风,随意抓了个人问“人呢”
那弟子颤颤巍巍地往小路上一指,陈冀立即沿着侧面下山的小道奔了过去。
纵是已举步生风,还是慢了一步,他刚穿过幽深的小道进了主路,便听见白泽殿前的登闻鼓被敲响。
倾风站在大鼓面前,连敲十数下,擂得回声阵阵,余音在山林久久环绕。
赵宽为脖子上的血已勉强止住,可被鼓声震得眼前发花,闭目缓了缓,忍不住出声阻道“别敲了聋子都听见了”
片晌,白泽终于从屋前绕步过来,应当是方才正在议事,身边还跟着几个老者。
季酌泉也跟着,走在最后方。
白泽停在高台之上,垂眸看着下方并立的二人,与再后方吵嚷的人群,低声询问“何事”
二人抱拳行礼。
赵宽为想先开口,刚说了个字便止不住咳嗽。倾风上前一步,高声问“先生,学生有惑,纪怀故凭什么能进英烈祠堂纪怀故凭什么与我陈氏先辈同列我陈氏为何而死英烈祠堂为何而建请先生解惑。”
白泽听得茫然,未马上作答,目光上挑,落在后方急急赶来的陈冀身上。
陈冀的脸色不比赵宽为好看多少,嘶哑喊了一句“倾风”
他朝倾风摇了摇头。
倾风挺直腰背,也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师父,人生在世,不该活得清白吗行也坦荡,死也坦荡,无挂无碍,无忧无怖。我今日一定要求个公正。”
她从腰间拿出三相镜,两手高举,示意道“这是从纪怀故身上得来的窥天罗盘,莫说是我诬了他,先生请自己看。”
白泽抬了下头,似有些出神。
季酌泉犹豫了会儿,快步下来,从她手中接过镜子,拿回去呈到白泽面前。
窥天罗盘失踪已有十六年,白泽却不是很想再见到这个天地至宝。
他微微阖目,将眼底情绪压下,才调用法力驱动罗盘。
宽大的水蓝色长袖在风中垂落翻扬,他静默地看了许久,弄清事情始末,一掀眼帘,声线平缓地开口“何人给我一个解释”
他身后的老者走了出来,躬身请罪“是老夫做的主意。”
白泽问“为何”
老者说“想给赵氏留个颜面,也不希望与朝廷之间再起干戈。”
不带质问的语气,听起来却很是疲惫“如今呢”
老者没有吭声,只是将腰伏得更低了。
白泽目光虚落在远处邈邈的山线,深吸一口气,又怅惘地叹出。,